那只属于大将军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包黑色的药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药块散发出的咸腥味,在压抑的空气中,如同死亡的预告。
盐制附子!
跟在杨仪身后的费祎、董允二人,皆是蜀汉中枢重臣,瞬间察觉到气氛不对,脚步齐齐一顿。
“伯约,你这是……”杨仪的笑容僵在脸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我这是?”
姜维笑了,笑得森然可怖。他缓缓举起手中的药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威公,你不是想知道丞相感觉如何吗?你送来的这包‘良药’,就是答案!”
“放肆!”杨仪下意识地呵斥,官僚的本能让他试图抢回主动权。
“伯约,你昏头了?此乃太医令所配之药,经长史府核准,一切按法度行事!你敢在丞相帐前……”
“法度?”姜维猛地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半尺!
森寒的剑光,映得杨仪脸色煞白。
“你的法度,就是看着丞相心火上攻,盗汗不止!你的法度,就是用这虎狼之药,来催丞相的命吗?!”
姜维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帅帐。
“凌先生早已言明,辰时末用不上蜜炙附子,丞相必有危兆!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
这声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杨仪、费祎、董允三人的心上。
他们惊骇地看向病榻,只见诸葛亮靠在软枕上,额头冷汗密布,面色潮红,正剧烈地喘息着,那痛苦的模样,与姜维的指控分毫不差!
预言,又一次应验了!
杨仪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算到了一切,算到了凌毅会申请,算到了自己能用规矩卡住他,却唯独没算到,凌毅对丞相病情的预判,能精准到时辰!
这不是医术,这是妖法!
“我……我只是按规矩……”杨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慌乱地向费祎和董允求助。
费祎眉头紧锁,董允更是脸色铁青。
他们不是傻子。延误军机是死罪,延误丞相救命之药……这是谋逆!
“够了。”
一个微弱、沙哑,却蕴含着雷霆之威的声音,从病榻上传来。
诸葛亮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看暴怒的姜维,也没有看惊恐的杨仪,而是看着那包致命的药。
“威公,”丞相的声音很轻,却让帐内瞬间落针可闻,“我且问你,是军中法度大,还是我的性命大?”
轰!
杨仪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无论怎么答,都是死!
“臣……臣罪该万死!”杨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官服。
诸葛亮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凌毅所在的草棚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片刻,他收回目光,威严扫过帐内每一个人。
“传我将令。”
“长史杨仪,玩忽职守,险酿大祸,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其协理军务之权,暂交费祎、董允。”
杨仪浑身一颤,面如死灰。这不仅仅是惩罚,这是在削他的权!
“伯约,”诸葛亮看向姜维,“你护主有功,然性情刚烈,易为小人所趁。当引以为戒。”
“末将……遵命。”姜维收剑入鞘,单膝跪地,心中却翻江倒海。丞相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保护他。
最后,诸葛亮又下达了一道命令。
“伤兵营‘减负’一事,刻不容缓。着凌毅为‘伤兵营督办’,总揽其事。伯约,你为副督办,领一曲亲兵,协助凌毅。”
他顿了顿,从枕下摸出一块小巧的玄铁令牌,递给姜维。
“持此令,如我亲临。凡伤兵营事务,凌毅所言,即为我所言。若有阳奉阴违、怠慢推诿者,无论官阶,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四个字,如惊雷滚过,炸得杨仪魂飞魄散,也让费祎和董允倒吸一口凉气。
这块令牌,加上这句话,等于把丞相的半支令箭,交到了那个叫凌毅的年轻人手上!
“末将,领命!”姜维双手接过令牌,只觉得它重逾千斤,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
夜色更深。
姜维亲自护送凌毅回到草棚。一路上,这位大将军一言不发,只是看向凌毅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在草棚前一处无人的拐角,姜维高大的身躯突然一个趔趄,仿佛脚下被石子绊到,肩头“不经意”地撞向凌毅。
这一撞,势大力沉,寻常人早已被撞飞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抗力并未传来。
凌毅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口中“哎哟”一声,显得狼狈不堪。
姜维一愣,连忙扶住他,口中致歉:“先生恕罪,维一时不慎。”
他那只搭在凌毅胳膊上的手,却顺势一捏,从其肩头探到臂膀,再到手腕。
骨骼纤细,肌肉松弛。
手无缚鸡之力。
姜维心中的最后一丝警惕,彻底烟消云散。
这真的是一个纯粹的文弱书生。
可一个纯粹的书生,如何能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他不仅能预判病情,甚至能预判人心!
“先生,”姜维松开手,心中的敬畏更深了一层,他由衷地躬身一揖,“今日之事,若非先生神机妙算,丞相危矣。维,代三军将士,谢先生救命之恩!”
凌毅扶着墙站稳,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心里直骂娘。妈的,差点被这憨货一膀子撞出内伤。
“将军言重了。”他摆了摆手,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不是神,算不到人心。我只是略懂一些‘趋利避害’的道理罢了。”
“趋利避害?”姜维不解。
凌毅看着他,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看穿一切的睿智:
“杨长史想用‘规矩’立威,这是他的‘利’。而我这个外来者,就是他立威路上最大的‘害’。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面对一个不受掌控的‘害’,会怎么做?”
他没有说下去,但姜维已经懂了。
堵截,打压,用一切手段证明你是错的。
“这不是医术。”凌毅掸了掸衣角的土,迎着姜维那震惊又崇拜的目光,慢悠悠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是兵法。知敌所想,料敌于先,而后聚力,一击致命。”
姜维,当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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