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他彻底疯了!”
费祎的嘶吼被狂风撕得粉碎,灌入他自己的耳朵里,只剩下绝望的嗡鸣。
他身下的马匹在疯狂颠簸,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得移了位。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如同鬼魅般,与血色残阳融为一体的背影。
不回头。
那个疯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要回头的意思!
他的身后,是整个惊慌失措的马队。
邵正吓得面无人色,死死地抓着缰绳,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骑马,而是被一头失控的野兽,拖拽着冲向悬崖。
神匠蒲元更是蜷缩在马背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求漫天神佛,还是在咒骂那个带他走上绝路的侯爷。
所有人都被那股一往无前的疯狂所裹挟,身不由己地,冲向那座名为成都的,死亡之城。
“停下!凌毅!你停下!”
费祎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已经彻底变形。
“这是陛下的江山!不是你一个人的赌局!你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去赌!”
没有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前方那愈发决绝的马鞭声,和越来越快的马蹄。
逃。
费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只要凌毅停下,只要有一息喘息之机,他就要带着所有人,立刻调转马头,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这时。
冲在最前方的凌毅,那只握着缰绳的左手,忽然抬起,做了一个极为简单,却又无比清晰的手势。
一个收拢的手势。
“唰!”
跟在他身后的十名亲卫,仿佛是等待这个信号已久。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齐勒住缰绳,从原本的追随阵型,瞬间变为一个两翼张开,将费祎、邵正、蒲元三人死死护在中心的菱形防御阵。
战马的嘶鸣声,刀刃出鞘的摩擦声,在狂奔中,显得异常刺耳。
费祎愣住了。
他眼中的惊恐,瞬间被巨大的疑惑所取代。
这是干什么?
他们不是在逃命吗?为何摆出了迎敌的阵势?
“保护好费公!”
一名亲卫头领的暴喝声,压过了风声。
下一刻。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官道两侧的密林中,骤然响起!
数十支淬着乌光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死亡的气息,从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交错着射向马队中央!
目标,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凌毅。
而是被团团护住的,费祎!
或者说,是他们以为的,凌毅所在的位置!
“叮叮当当!”
火星四溅。
亲卫们早已竖起的圆盾,精准地挡下了这第一波致命的攒射。
箭矢撞在盾牌上,发出一阵密集的闷响,有几支力道大的,甚至穿透了盾牌,堪堪停在木盾之后,距离亲卫们的脸,不过寸许。
“有埋伏!”
邵正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几乎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费祎的身体,则彻底僵住了。
冰冷的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背脊。
来了。
吴班的杀手,来了。
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狠!
他们算准了自己一行人会因为惊慌而聚拢在一起,算准了凌毅会处于队伍的中央!
这一轮齐射,若是没有亲卫们这诡异的提前布防,此刻的自己,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杀!”
林中,爆发出数十声凶戾的喊杀声。
一道道黑影,手持环首刀,如同林中扑食的饿狼,朝着已经陷入“混乱”的马队,凶狠地扑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残忍而又兴奋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群养尊处优的文官和他们的护卫,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哭喊。
而是一张冰冷的,死亡的网。
“放!”
亲卫头领的怒吼,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十名早已准备就绪的亲卫,没有丝毫恋战,护着费祎等人,继续向前冲锋。
而冲在最前面的凌毅,却在此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一拉马头,整个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飞驰的马背上,侧过了身。
他没有躲,反而面向了那群从左侧林中冲杀出来的刺客。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陶罐。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造型古怪的陶罐。
“点!”
凌毅一声低喝。
他身旁的一名亲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火折子,凑了上去。
“嗤——”
陶罐顶端,一截短短的引信,被瞬间点燃,冒出刺眼的火花。
那群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这是什么?
吓唬人的玩意儿?
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
为首的一名刺客,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手中的刀,已经高高扬起,对准了凌毅的脖子。
下一秒。
凌毅将手中的陶罐,奋力掷出。
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没有砸向任何人,而是落在了刺客们冲锋的中心点。
就在刺客头领以为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伎俩时。
“轰!!!”
一声巨响!
不是开山裂石那般惊天动地,却沉闷得足以震裂人的耳膜!
更可怕的,不是声音。
而是那陶罐炸裂的瞬间,所迸发出的,一股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刺目欲盲的强光!
那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百倍!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林。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刺客,在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灼热的白。
泪水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剧烈的刺痛,让他们下意识地丢掉了手中的兵器,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短暂的失明,带来了致命的破绽。
“噗!噗!噗!”
就在他们陷入混乱的瞬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凌毅的身后闪出。
是那四名一直跟在费祎身边的随从。
他们的刀,快如闪电。
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花。
不过是眨眼之间。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刺客,便已经倒下了一片。
剩下的几人,终于从那炫目的强光中缓过神来,可看到的,却是同伴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那四个如同杀神般的护卫。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想逃。
可已经晚了。
凌毅的亲卫们,已经完成了对他们的合围。
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超过三十息。
快得,像一场幻觉。
官道上,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战马不安的响鼻声。
费祎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他看着那几个被生擒的刺客,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看到了什么?
神仙术法?
不。
那不是术法。
那是一种,比术法更可怕,更冰冷,更高效的……杀戮。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凌毅,已经重新坐正了身体,仿佛刚才那个扔出“神仙法器”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脸上的风尘未去,神色依旧平静。
但他身周那股冰冷的气场,却让费祎,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审。”
凌毅吐出一个字。
一名亲卫,将那名被炸得最狠,仍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的刺客头领,拖到了凌毅的马前。
“说,谁派你来的。”
凌毅居高临下,语调平淡。
“呸!狗官!有种就杀了爷爷!想从我嘴里知道半个字,做梦!”刺客头领倒也硬气,吐出一口血沫,嘶声骂道。
凌毅没有生气。
他只是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罐,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你说了,可以死个痛快。”
“不说……”
凌毅将陶罐凑到那刺客头领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我会把这个东西,塞进你嘴里。然后,点燃它。”
刺客头领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股足以刺瞎双眼的强光,那声震得他现在还头晕脑胀的巨响,瞬间化为了最极致的恐惧。
他无法想象,这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炸开,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是吴班!是城门校尉吴班大人!”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吼了出来。
“吴校尉命我们在此截杀你!他说……他说你身上,有能让石头自己炸开的‘开山符’的秘密!他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轰!
费祎的脑子里,又是一声巨响。
吴班的目标,不仅仅是凌毅的命。
他还要惊蛰谷的秘密!
他们已经知道了!
费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看向凌毅,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完了。
连最后的秘密,都被敌人知道了。
这还怎么斗?
然而,凌毅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意外。
仿佛,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看着那名跪在地上的刺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吴班在绵竹关,准备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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