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满城皆惊。
三日之后,陛下将亲主春社大典,祭祀后土,与万民同乐。
这道毫无预兆的旨意,像一块巨石,投入成都这潭深不见底的池水里,激起了千层暗涌。
街头巷尾,百姓们奔走相告,脸上是淳朴的喜悦。天子与民同乐,这是盛世才有的景象。
而成都的权力中枢,那些高门大院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震惊,不解,猜疑。
更有甚者,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光禄勋府。
谯周抚着花白的胡须,老泪纵横。
“陛下……陛下终于肯重拾礼法,行先王之道了!”
他将这道圣旨,视作皇帝迷途知返的信号,是儒家教化战胜了权谋诡计的伟大胜利。他作为典礼正使,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荣耀,连日来精神矍铄,走起路来都带风。
他那侄儿谯正,在一旁侍立,低眉顺眼,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只是无人看见,他垂下的袖袍里,双手已经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天赐良机。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这些情报,都通过夜枭的渠道,一字不差地,流水般汇集到了凌毅的案头。
紫宸殿偏殿,灯火通明。
凌毅正在一张巨大的成都舆图上,用朱笔,一点一点地,标注着什么。
“侯爷!你这是疯了!陛下也陪着你一起疯!”
一声压抑着惊怒的咆哮,从殿外传来。大将军费祎,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与汉寿惊变的煞白,一步闯了进来。他刚从鬼门关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皇帝要把自己再次送进鬼门关。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拿陛下,拿整个大汉的朝堂,去当诱饵!万一……万一有任何差池,你我,皆是万死难赎的千古罪人!”
费祎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怕了,是真的怕了。郭修那柄淬毒的匕首,离他心口不过三寸的冰凉,至今仍是他的梦魇。
凌毅放下朱笔,没有回头。
“费公,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吗?”
“什么意思?”费祎一愣。
“敌人已经把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我们假装看不见,刀就不会落下来吗?”凌毅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费祎。“汉寿之事,只是一个警告。下一次,你以为他们还会只派一个郭修吗?”
“他们要的,是整个大汉的倾覆。”
“与其在黑暗中,被动地等待下一次刺杀,不如我们亲手点亮一根火把,让所有藏在阴沟里的虫子,都无所遁形。”
费祎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道理他都懂。
可那份风险,太过巨大,压得他喘不过气。
“惊蛰计划……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不,我们知道。”
凌毅走到案前,指了指舆图上,一个被他用朱笔圈出的,小小的点。
那是城南祭坛之下,一条废弃多年的排污水道的出口。
“夜枭的人回报,谯正的管家,最近采买了大量的桐油、硫磺和厚实的麻布。”
费祎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不是蠢人。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火。
一场足以将整个祭坛,连同上面的所有人,都烧成灰烬的大火!
他们这是要……焚天!
“那……那更不能去了!”费祎失声喊道,“我们只需在大典之前,将谯正拿下,封锁水道……”
“然后呢?”凌毅打断他,“抓住一个谯正,洛阳的‘渔夫’,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那些已经潜伏下来的魏谍,会蛰伏得更深。我们永远也挖不干净这条毒根。下一次,他们会用我们想不到的办法,在想不到的时间,给我们致命一击。”
“打草,只会惊蛇。”
凌毅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费公,赌桌已经摆好。我们不上,别人就会直接掀了桌子。”
“现在,我们是庄家。”
费祎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殿柱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代沟”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所思所想,是稳妥,是规避风险。
而凌毅,想的却是,如何利用风险,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在赌国运……”费祎喃喃自语。
“不。”凌毅摇头,“这是在夺回国运。”
送走失魂落魄的费祎,凌毅连夜出宫,直奔成都附近的一处秘密峡谷。
如今的峡谷,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一座座新建的工坊拔地而起,日夜炉火不熄。神匠蒲元,正带着一群工匠,对着一张图纸,激烈地争论着。
那是一张凌毅画出的,名为“冲天雷”的图纸。
“侯爷!这……这东西,真的能飞上天?”蒲元见到凌毅,如同见到了救星,拿着图纸的手都在抖。
“不止能飞上天。”凌毅接过图纸,在上面又添了几笔,“还要它在天上,开出最绚烂的花。”
“侯爷的意思是……烟花?”
“对,就是烟花。”凌毅拍了拍蒲元的肩膀,“春社大典,普天同庆,自然要有最漂亮的烟花,来为陛下助兴,为大汉祈福。”
蒲元看着图纸上那复杂的内部结构,和几个标注着“高爆引信”、“震爆药室”的陌生词汇,总觉得这“烟花”,似乎不止是用来“看”的。
“时间不多,我需要二十具。”凌毅的命令不容置疑,“记住,我要它飞得足够高,炸得足够响,亮得……能让全城的人,都看清楚。”
“喏!”
离开峡谷,天色已近黎明。
大典之日,终于到来。
成都城万人空巷,通往南郊祭坛的官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高达三丈的祭坛,巍峨耸立。皇帝的御驾停在坛下,文武百官,依照官阶品级,分列两侧。
凌毅没有穿他兴农侯的朝服。
他一身玄色劲装,佩着剑,站在祭坛侧后方一座专门为他搭建的高耸望楼之上。
这里,是整个祭典的视野中心。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身穿繁复礼服的谯周,正一丝不苟地指挥着礼官,进行着最后的准备。这位大儒的脸上,满是神圣而庄严的光辉。
他也可以看到,人群之中,那些由姜维亲卫和夜枭成员,伪装成的货郎、杂耍艺人、乃至于乞丐。他们像一张看不见的网,覆盖了祭坛的每一个角落。
吉时已到。
刘禅在百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祭坛。
他换上了一身威严的黑底金纹十二章服,头戴通天冠。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无比。
祭乐奏响,庄严肃穆。
谯周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开始诵读那篇长得令人昏昏欲睡的祭天祷文。
一切,都和预演中,一模一样。
阳光灿烂,惠风和畅。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太正常了。
凌毅俯瞰着下方那片喜气洋洋的,一无所知的人海。
突然。
【系统警告:检测到祭坛正下方,存在多个不明热源反应。能量波动呈快速上升趋势!】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名伪装成禁军的夜枭成员,飞快地冲上望楼,他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一把抓住凌毅的胳膊,用嘶哑的,变了调的嗓子,吼出了两个字。
“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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