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终究还是来了。
如同燎原的野火,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席卷了整座成都城。
洮西大捷!
大将军姜维,率精兵三万,深入不毛,于洮水之西,伏击魏国雍凉都督陈泰之子陈训!
阵斩三千!
俘虏五千!
缴获的战马、铠甲、粮草,不计其数!
更重要的是,主将陈训,被生擒!
消息传回紫宸殿的那一刻,整个朝堂,瞬间被点燃。
“胜了!我们胜了!”
“天佑大汉!天佑陛下!”
“姜维将军神威!兴农侯神算!”
压抑了太久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庄严的殿宇内,轰然爆发。文武百官,无论派系,无论亲疏,此刻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
就连一向持重的费祎,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红晕。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郁气,都一并呼出。
赢了。
那场在他看来与赌命无异的远征,竟然真的,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拉开了序幕!
刘禅坐在御阶之上,双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捷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血液。
他赢了。
他顶住了费祎的压力,顶住了满朝的疑虑,选择了相信凌毅,相信姜维。
而他们,给了他一份,让全天下都为之侧目的,答卷!
他的视线,越过下方欢腾的群臣,落在了那个,唯一一个,在滔天的喜悦中,依旧静立如初的青年身上。
凌毅。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仿佛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与他而言,不过是窗外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
“凌卿!”
刘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帝王威仪。
殿内的喧嚣,瞬间平息。
所有官员,都循着皇帝的视线,看向了那个年轻的兴农侯。
“此战大胜,卿,当居首功!”刘禅站起身,一字一句,声传四野。
凌毅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臣不敢居功。此乃陛下圣明决断,三军将士用命,大将军指挥得当之功。”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可所有人都明白,若没有他那惊世骇俗的“点火”之策,若没有他提供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军械图纸,若没有他那张画出了“人心”的地图,姜维的北伐,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好!好一个不居功!”刘禅大笑,“待伯约凯旋,朕要为你们二人,大宴群臣!”
殿内,再次响起一片附和与赞颂之声。
然而。
“陛下!”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喜庆。
是费祎。
他从队列中走出,脸上那抹激动的红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的忧色。
“费公,大喜之日,何故如此?”刘禅的喜悦被打断,有些不悦。
“陛下,洮西之胜,固然可喜。”费祎躬身,语速却极快,“但臣以为,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哦?”
“战报上言,魏将陈泰,兵败之后,并未在雍凉整军,而是星夜兼程,直奔洛阳而去!此举,非同寻常!”费祎加重了口吻,“他这是要去搬救兵!他会向司马师兄弟,陈述我大汉新军之利,夸大洮西之威胁!”
“届时,司马氏震怒之下,派来的,将不再是两万偏师,而是十万,乃至二十万,由宿将统领的,倾国之兵!”
“大将军的三万孤军,深陷敌后,若被合围……”
费祎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恐怖后果,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大殿,温度骤降。
是啊。
打赢了一场前哨战,却也彻底惊醒了那头名为曹魏的,沉睡的猛虎。
刘禅的笑意,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凌毅。
凌毅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他甚至,还对着费祎,微微颔首。
“费公所言,一针见血。”
费祎一愣。
“陈泰去洛阳,的确,是去搬救兵的。”凌毅缓缓开口,接过了话头。
“但,他更是去,替我们办事的。”
“什么?”
不止是费祎,满朝文武,包括刘禅,全都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
“替我们办事?”刘禅忍不住追问。
凌毅走到殿中的巨大舆图前,手指,并没有点在陇右或者汉中,而是重重地,落在了千里之外的,曹魏都城,洛阳。
“诸位请想,一个刚刚遭遇惨败,连儿子都被活捉的将军,回到朝堂,他会如何禀报?”
凌毅的提问,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他会……推卸责任。”一个官员小声地回答。
“没错。”凌毅的指尖,在“洛阳”二字上,轻轻敲击。“如何推卸责任?最好的办法,不是说自己无能,而是说……敌人太强大,太狡猾,太超乎想象!”
“他会对司马师,对曹魏满朝文武,描绘一支怎样的蜀军?”
“一支装备着能喷吐雷火的妖异兵器,一支行动如风来去如电的精锐骑兵,一支有无数羌胡部落甘为前驱的王师!”
凌毅的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股洞悉人心的魔力。
“他会把自己形容得英勇无比,奈何敌军高达!他会把陈训的惨败,归结于蜀汉的阴谋诡计,而非他自己的指挥失当!”
“他越是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和性命,就越会把我们,夸大得神乎其神。”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在顺着凌毅的思路,想象着陈泰在洛阳朝堂之上,那痛心疾首,慷慨陈词的模样。
他们忽然觉得,那画面,无比的真实。
“所以……”刘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似乎抓住了什么,“陈泰,成了我们最好的,传声筒?”
“正是如此。”凌毅转身,看向刘禅。“陛下,我们之前派夜枭在魏国散播的那些,关于‘神粮’、‘祥瑞’的传言,终究只是市井之言,上不得台面。”
“但现在,由一位兵败的雍凉都督,亲自去朝堂之上,为我们‘作证’。这分量,完全不同。”
“他会让司马家的每一个人,都真正相信,我大汉,正在发生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未知,会让他们恐惧,会让他们猜疑。”
费祎张着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看到了风险。
而凌毅,却将这风险,变成了撬动敌人内部的,杠杆!
“那我们,该怎么做?”刘禅追问,他已经彻底被凌毅的思路所折服。
“很简单。”凌毅的视线,扫向殿外,那里,夜枭指挥官邵正的身影,早已如雕塑般,静候多时。
“我们要帮陈泰一把。”
“帮他?”
“帮他把这个故事,讲得更精彩,更可信。”凌毅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对着殿外的邵正,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
“让夜枭在洛阳的暗线,想办法,‘不经意’地,向司马师的心腹,泄露一份名单。”
邵正的身影,微微一动。
“名单?”
“一份,我兴农司和营造司,为了研发八牛弩、冲天雷、凌胶、神粮等等‘奇技淫巧’,所耗费的,‘天价’物资清单。”
凌毅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把数字,给我往天上写!黄金十万,精铜百万,各种珍稀矿石,数以万计!要让司马家看到这份清单,就觉得我大汉,已经为了这些东西,掏空了国库,到了穷兵黩武的边缘!”
“让他们觉得,我们虽然手握利器,却也虚弱不堪,不堪一击。”
“让他们在‘立刻出兵,一战灭蜀’和‘固守待变,以防有诈’之间,犹豫不决,争论不休!”
这,是阳谋。
是利用敌人自己的贪婪与多疑,为自己争取时间的,顶级阳谋!
邵正重重点头,正欲领命退下。
“等等。”凌毅又叫住了他。
“在这份天价清单的末尾,再给我加上一样东西。”
“侯爷请讲。”
凌毅看着舆图上,那代表着洛阳的点,一字一顿地说道。
“加上一个,为我们秘密提供这些‘珍稀物资’的,曹魏官员的名字。”
轰!
大殿之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嫁祸!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嫁祸!
而且是,向曹魏的权力中枢,埋下一颗,足以引发剧烈内斗的,毒雷!
“此人……”刘禅的声音,都有些干涩,“凌卿,打算写谁?”
凌毅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指,在舆图之上,一个紧挨着洛阳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那上面,写着两个字。
河内。
河内司马氏。
他要写的,是司马家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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