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崖上，死一般的寂静。
铁羽鹰那庞大的尸体，在十几里外的山林中，依旧冒着淡淡的青烟。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它了。
所有研究员，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那柄被重新架设在支架上的、造型冷酷的暗金色长枪——【真理】。
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兴奋与激动，而是多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
那是敬畏与恐惧。
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科学”这柄武器的冰冷与……无情。
苏冷月缓缓地从射击位上站起身，她那只刚刚扣动过扳机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抬头望向那片空无一物、却刚刚上演了一场死亡的天空，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的剑道，是刺破苍穹的锋锐，是与强敌近身搏杀的意志。
而刚才那一击……
没有敌人，没有剑意，甚至没有看清对手的脸。
只有冰冷的计算，和漠然的……执行。
这，也能称之为“道”吗？
“你在怀疑？”
李昊然的声音，在她身旁轻轻响起。
苏冷月娇躯一颤，没有说话，只是默认。
“认为这种万里之外的狙杀，缺少了修士战斗的‘荣耀感’？”李昊然一语道破了她的心结，“觉得这更像是‘暗杀’，而非‘对决’？”
他笑了笑，拿起一块擦拭布，温柔地擦拭着【真理】冰冷的枪身。
“冷月，你要明白一件事。战争的形态，是不断进化的。当一方还在追求‘骑士精神’的时候，另一方，已经拿起了火枪。结果，不言而喻。”
“我们追求的，不是战斗的过程，而是胜利的结果。”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一万米的狙杀，确实能让敌人感到恐惧。但，这还不够。”
“恐惧，只会催生更疯狂的报复。而我想要的，是让他们……”
“……绝望。”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还处于震撼中的研究员，声音陡然拔高。
“各位！刚才的测试，只是开胃小菜！它仅仅证明了，【真理】拥有了初步的战术威慑能力。但现在，我们要进行的，是它的终极性能测试！”
“我们将要挑战的，是一个你们从未想象过的高度，和一处你们从未想过能被摧毁的目标！”
他大手一挥，一幅巨大的东域地图光影，在众人面前展开。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处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黑色区域。
“【黑风岭之脊】！”
赵伟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校长，那……那可是传说中，由一整条上古玄铁矿脉构成的绝地！据说，三百年前，曾有一位元婴后期的散修大能，因本命法宝被困其中，狂怒之下，全力轰击了三天三夜，都未能撼动那山脊分毫！它……它被誉为‘东域最硬的骨头’！”
“很好。”李昊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我们就来把它……敲碎。”
在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李昊然拿出了一个全新的、造型奇特的弹药箱。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锋利尖端的狙击弹。而是一根根长约半米、通体由暗沉的钨铬合金打造的、沉重无比的金属棒！
它们没有任何复杂的符文，甚至连弹头都没有，只是被打磨成了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圆锥形。
“这是【真理】的第二种弹药，我称之为，【真理之杖】。”李昊然拿起一根，那沉重的分量让他的手臂都微微一沉。
“它没有任何爆炸效果，也没有任何灵力附加伤害。它所拥有的，只有一样东西——质量。”
“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一次超高抛物线弹道射击。我们会将这根金属棒，以一个特定的角度，送上三万米的高空！然后，让它在沧玄星自身的引力作用下，自由落体，将它在三万米高空所积累的【势能】，百分之百地，转化为无可匹敌的【动能】！”
“这，就是它的工作原理。简单，粗暴，且不讲道理。”
“赵伟！”他下令道，“现在，带领你的计算组，根据我给出的【黑风岭之脊】的精确坐标，以及【真理之杖】的质量，立刻开始计算本次发射所需的初始速度、发射仰角、以及‘科里奥利力’偏转修正值！我给你们……半个时辰！”
“是！校长！”赵伟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一场前所未有的、以星辰为棋盘的伟大计算，在万仞崖上，就此展开！
半个时辰后。
【真理】狙击步枪，已经被固定在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齿轮和金属支架构成的可调节发射平台上。它的枪口，不再是水平指向前方，而是以一个诡异的、接近七十五度的仰角，斜斜地指向了天空。
在发射平台的旁边，一面巨大的【天眼】水镜，已经启动。镜面中，清晰地呈现出数百里之外，那座如同黑色巨龙般，横亘在大地之上，散发着亘古荒凉气息的【黑风岭之脊】。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这次，还是我来。”
苏冷月走上前，她的眼神，已经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敬畏与决然的平静。
她明白了。李昊然要做的，不是暗杀，不是对决。
而是……宣告。
向整个世界，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而她，将是这个新时代的……宣告者。
她趴在射击位上，通过与发射平台联动的瞄准镜，将那个由赵伟等人耗尽心血才计算出的、位于虚空之中的预定坐标点，牢牢锁定。
“【真理之杖】，装填完毕。”
“能源核心，开始超负荷充能！”
嗡——！！！
这一次，【真理】发出的不再是低沉的嗡鸣，而是尖锐的、仿佛空间都在颤抖的呼啸！肉眼可见的、粗大的蓝色电浆，如同狂龙般在超导磁轨上奔流！整个发射平台，都因为那恐怖的能量聚集，而开始微微震动！
“发射！”
在李昊然下令的瞬间，苏冷月，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比之前沉闷了十倍、仿佛大地心脏被狠狠锤击了一下般的巨响，炸响在万仞崖之巅！
那根沉重的【真理之杖】，在恐怖的电磁推力下，瞬间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迹，以一个决绝的姿态，呼啸着，冲入了九天云霄，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尽头。
万仞崖上，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天眼】水镜中的画面。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时，水镜的画面中，那片蔚蓝的、位于【黑风岭之脊】上方的天空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黑点。
黑点，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变大！
下一秒，它与稀薄的高层大气摩擦，骤然燃起，化作了一道燃烧着、拖着长长白色尾焰的、如同末日流星般的……死亡之痕！
来了！！！
在水镜前，所有研究员的瞳孔，都收缩到了极致！
那道流星，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以一种贯穿天地的姿态，精准地、狠狠地，撞击在了那条号称“永不陷落”的黑色山脊的正中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五光十色的法术光华。
甚至，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水镜中的画面，只是在极致的、足以闪瞎人眼的白光之中，猛烈地扭曲、撕裂、然后……信号中断，化作一片雪花！
万仞崖上，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天眼】法阵才艰难地，重新链接上了信号。
当水镜中的画面，再次变得清晰时。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冷月在内，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冰冷的凉气。
画面中。
那条连绵数十里、如同黑色巨龙般、亘古不变的【黑风岭之脊】……
从中间的位置……
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千丈、深不见底、边缘因为超高热和冲击波而呈现出琉璃状的……恐怖巨坑！
仿佛，大地母亲的身上，被一位愤怒的神明，用手指，狠狠地、无情地，戳穿了一个洞。
又过了许久。
“轰隆隆隆隆——”
沉闷的、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雷鸣般的撞击声，才伴随着让整座万仞崖都在剧烈颤抖的地震波，姗姗来迟。
在所有学生和研究员那呆滞的、如同仰望神明般的目光中。
李昊然平静地，关掉了水镜。
他转过身，看着他那群已经被彻底吓傻了的信徒，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今天的“神罚”，做出了最终的注解。
“你们看，没有什么东西是‘坚不可摧’的。”
“只要，你能给予它……足够的动能。”
“这，就是物理。”
“简单，且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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