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垦荒令》与《免税令》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东海郡都炸开了锅。希望的火种在底层百姓间疯狂蔓延,而冰冷的杀机,则在朱门高墙内悄然凝聚。
邓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墓穴。邓文康脸色铁青,地上摔碎的玉把件碎片还未收拾。心腹管家垂手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查清楚了吗?粮食,到底是怎么没的?”邓文康的声音嘶哑,带着极力压抑的暴怒。
管家身子一颤,低声道:“回老爷,河道上处理得很干净,几乎没留下活口。几个侥幸逃生的船工说,动手的人水性极好,手段狠辣,不像普通水匪,倒像是…像是专门吃水上饭的悍匪。他们…他们最后还扔下话,说是…说是‘新太守给的活路’。”
“陆!昶!”邓文康几乎将这个名字在齿间碾碎,“好手段!好狠毒的手段!一边假意妥协,一边暗中下此黑手!劫我粮船,收买人心!他真当我邓家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乱晃:“还有那‘雪里蛟’!定是那伙水寇投靠了他!难怪如此卖力!”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剿了那伙水寇?或者…直接给那姓陆的一点颜色看看?”
“蠢货!”邓文康厉声呵斥,“现在去动他?岂不正中他下怀!他巴不得我们动手,好给他借口调动郡兵,甚至从北府调兵,来个犁庭扫穴!如今他民心正盛,硬碰硬,得不偿失!”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不是喜欢玩阴的吗?老夫就陪他玩!他不是要垦荒、要安民吗?老夫就让他‘安’个够!”
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他不是发放种子吗?去,把库房里那些陈年霉烂、根本发不出芽的种子,还有那些以次充好的家伙,都给我挑出来,想办法‘帮’官府一把,换给那些垦荒的贱民。”
管家眼睛一亮:“老爷英明!等他们种下去发现颗粒无收,看他们还感不感激那位青天大老爷!”
“还有,”邓文康继续道,“那些新打造的农具,看着不错。让下面的人‘帮’着搬运分发的时候,手脚‘不小心’些,弄断几根犁头,摔裂几个锄柄,总是难免的嘛。”
“小人明白!”管家心领神会地点头。
“另外,”邓文康手指敲着桌面,“他不是招揽流民吗?流民里鱼龙混杂,混进去几个‘自己人’,应该不难吧?让他们去垦荒点,也不必做别的,就是散播点谣言,说这垦荒令啊,其实就是骗人去服苦役,等荒地开出来,官府就会收回…或者说,这种子贷了是要收十倍利息的,还不上就得卖儿卖女…”
他阴恻恻地笑着:“人心啊,最是易变。一点猜忌,就能毁了所有信任。我要让他陆昶的善政,变成滋生怨毒的温床!”
“高!实在是高!”管家连忙奉承,“小人这就去安排,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慢着!”邓文康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算计,“最重要的,是给我盯死他陆昶!他哪来的粮食供给流民?劫我们的那批,撑不了几天!他必然还有别的粮源!给我挖出来!断了他的根,看他还有什么戏唱!”
“是!”
管家匆匆离去。邓文康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陆昶这一手,确实打疼了他,但也彻底激怒了他。他要用更阴损、更绵密的手段,一点点蚕食掉那年轻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让他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郡衙内,陆昶并未被初步的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邓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对谢玄道:“幼度,邓家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明着来。接下来,恐是阴招迭出。垦荒之事,关乎全局,不容有失。你亲自挑选一队绝对可靠的老卒,组成督巡队,分赴各垦荒点。一为维持秩序,防止宵小破坏;二为监督种子、农具发放,若有以次充好、克扣盘剥者,无论何人,就地拿下,严惩不贷!”
“明白!”谢玄肃然领命。
“还有,”陆昶目光微凝,“流民汇聚,难免鱼龙混杂。令督巡队暗中留意,若有形迹可疑、煽风点火、散播谣言者,暗中标记,严密监控,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他顿了顿,补充道:“令高啸,他的人熟悉三教九流,让他动用江湖路子,从旁协助,盯紧邓家及其爪牙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一道道指令清晰发出,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网,既要推动新政,又要防范来自暗处的冷箭。
郯县城外,第一批划定的垦荒点上,已是人声鼎沸。无数面黄肌瘦的流民和本地贫户,拿着新领到的农具,怀着对土地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奋力地清理着荒草,挖掘着坚硬的土地。
希望之火在荒野上燃烧。
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毒蛇已然吐信,霉变的种子、动过手脚的农具、以及精心编织的谣言,正如瘟疫般,悄无声息地混入这蓬勃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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