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脚步声自廊外响起。守在门口的亲兵甚至来不及通报,房门便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身影悄然立于门外。
来人一身天青色粗布道袍,已被夜雨打湿,颜色深沉如墨。头戴一顶垂纱至肩的帷帽,面容尽掩,只余一个清瘦孤绝的轮廓。她仿佛自雨夜中化出,周身带着一股与这焦灼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与寂静。
“何人?!”韩雍警惕地按剑上前,高啸也猛地转身,眼神凶悍。
谢玄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女冠道袍的袖口——那里,以稍深的青色丝线,绣着一个寥寥数笔、却古意盎然的云纹!
这个云纹!与他无意间瞥见过陆昶贴身收藏的那枚玄铁令牌上的纹样,何其相似!再加上这独特的装束…
“道长…”谢玄的声音因激动和不确定而微微发颤,“您…”
那女冠并未理会韩雍和高啸的敌意,清冷的目光透过薄纱,在室内一扫,最终定格在榻上的陆昶身上。她的声音透过纱幕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道出症状:“可是右胸下三寸,中淬毒短匕,创口黧黑,毒气攻心,唇甲青紫,神昏脉微?”
字字精准,如同亲见!
谢玄心中巨震,再无怀疑,急声道:“正是!求道长救命!”
女冠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步履无声地移至榻前。宽大的袍袖拂过,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
她并未如寻常医者那般望闻问切,只是伸出那双白皙修长、指尖却带着常年捣药般细微痕迹的手,虚悬在陆昶伤口上方。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似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她收手,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幽蝰’的碧磷蛊,阴毒已入心脉。”
“可能解?”谢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悬一线。”女冠言简意赅,“需先以金针锁心脉,阻毒扩散,再以丹药化毒,辅以真气导引,逼出残毒。”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葛布针囊,展开,里面是数十枚细若毫芒、长短不一的金针。又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如朱砂、异香扑鼻的丹丸,递与谢玄:“半碗温水化开。”
谢玄双手接过,立刻亲自去办。
女冠则示意旁人将陆昶扶起。她捻起金针,手法快得只见道道金色残影,精准无比地刺入陆昶胸前、脑后十余处大穴。下针之深、取穴之险,看得那两位老郎中眼皮直跳,却又隐隐觉得蕴含玄奥至理。
金针落定,她屈指轻弹针尾,内力微吐,那些金针竟自行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微微震颤起来!随着震颤,伤口处黑紫色的毒血开始丝丝外渗。
此时药液已化好端来。女冠接过,手法巧妙地启开陆昶牙关,将药液缓缓渡入。随后,她双掌虚按,一置陆昶头顶百会,一置其丹田气海,帷帽无风自动,一股温和却沛然的真气缓缓度入。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金针微鸣与雨打窗棂之声。众人屏息凝神,看着这神秘女冠施展着近乎玄奇的手段。
约莫一炷香后,陆昶灰败的脸上竟真的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明显粗重了些许,不再那般气若游丝!
女冠缓缓收功,依次起出金针。只见伤口处流出的血已转为暗红,周围的青黑也消退大半!
“毒势暂遏,三日之内,性命无虞。”女冠声音透出一丝极淡的疲惫,将玉瓶递给谢玄,“内附‘九还丹’六粒,每日卯、酉二时各化服一粒。再依此方抓药煎服,与外敷药膏同用。”
她又留下一张写着药方的麻纸,字迹清瘦峭拔。
谢玄激动得难以自持,深深一揖:“道长再生之恩,谢玄与陆兄没齿难忘!敢请道长留下法号,容后…”
“不必。”女冠打断他,声音依旧清冷,“尘外之人,不问踪迹。受故人所托,了却尘缘罢了。”
故人?尘缘?谢玄心中疑窦丛生,猛然想起陆昶那枚神秘的令牌…难道…
他还欲再问,那女冠却已转身,天青色的袍角在灯下一晃,人已飘然出门,融入夜雨之中,瞬息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室清苦的药香,证明方才并非梦境。
堂内众人,良久无言。
高啸咂咂嘴,憋出一句:“这道姑…真乃神人也!”
韩雍长吁一口气:“天师道高人,果然不同凡响。”
谢玄紧紧握着温热的玉瓶和药方,看着陆昶趋于平稳的呼吸,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几乎站立不稳。
陆兄…有救了!
然而,狂喜之后,更深沉的思虑涌上心头。天师道、故人、尘缘、…陆昶身上究竟牵扯着怎样的隐秘?这救命之恩,背后又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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