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的暗流与温情尚未完全传递至东海,北方便已刮来了凛冽的朔风。慕容垂的私访绝非单纯的窥探,更像是一次精准的战前侦察。在他离去后不到半月,来自北燕边境的袭扰骤然加剧。
不再是零星的流寇土匪,而是装备精良、战术刁钻的北燕轻骑。他们如同草原上的狼群,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过坚固的城防,专门袭击东海郡北部边境新安置的村落、往来商队以及小型的屯田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行动迅捷,一击即走,绝不做片刻纠缠。
“报——!府君!北境三处新垦屯田点昨夜遇袭,粮仓被焚,死伤军民数十!”
“报——!前往琅琊的商队在落马坡遭截杀,货物被劫,护卫尽殁!”
“报——!燕骑百余人出现在郯城以北五十里,哨探与之交手,伤亡三人,敌遁去无踪!”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入郯城太守府,厅内气氛凝重。一众僚属面带忧色,新军初练,民心未固,面对如此狡猾而凶悍的敌人,难免有些慌乱。
“猖狂!”谢玄剑眉倒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慕容垂这是欺我东海无人!陆兄,给我三千兵马,我必出城寻其主力,决一死战!”
“不可!”陆昶立刻否定,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他站在巨大的郡境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被标注出的遇袭地点。“敌骑来去如风,目的便是激怒我们,诱使我主力出城,在野外与之决战。我军新练,骑兵尤弱,仓促出战,正中其下怀。”
他手指点在舆图上,沿着边境线缓缓移动:“你们看,燕骑袭击的目标,并非军事要塞,而是我新政要害——屯田点、商路、新附流民村落。慕容垂此举,意在破坏我郡生机,动摇我民心根基,使我内外交困,不战自乱。”
众人闻言,细思之下,不由得悚然。慕容垂的眼光,果然毒辣!
“那……府君,我们难道就龟缩城中,坐视百姓遭殃,新政被毁吗?”一位老成持重的郡丞忧心忡忡地问道。
“自然不是。”陆昶转过身,眼神冷静得可怕,“他要乱我,我便固我。他要耗我,我便与他耗!看谁先支撑不住!”
他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条理清晰,应对精准:
“第一,坚壁清野,收缩防线。命北境所有散居村落、小型屯点,立即向郯城、利城、即丘等几座主要城池及周边大型军寨迁徙集中,粮食物资能带则带,不能带则毁,绝不留一粒米给燕虏!各城加派民夫,深挖壕沟,加固城防,广设鹿角拒马。”
“第二,保甲连坐,肃清内奸。各乡、亭、里实行严格的保甲制度,互相监察,遇有陌生面孔或行踪可疑者,立即上报。高啸,你麾下斥候营全力运转,配合郡兵,务必揪出混入流民中的北燕细作,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第三,精骑游弋,以守代攻。幼度,你从新军中挑选擅骑射、熟悉地形之士,组成数支百人规模的快速反应骑兵队。不要求与敌正面交锋,你们的任务是:依托我们对地形的熟悉和新建的烽燧体系,监视边境,发现敌踪,立刻燃烽火示警,并沿途骚扰、迟滞敌军,将其动向实时传回。同时,护送重要商队、转移百姓。”
“第四,经济反制,断其财路。即刻下令,暂停与北地一切官方及大宗民间贸易,尤其是粮食、铁器、药材。同时,放出风声,我东海‘雪盐’将对所有与北燕交易的商队实施禁运。我要让慕容垂抢不到,也买不到急需的物资!”
一条条指令发出,如同给略显慌乱的郡衙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众人领命,纷纷行动起来。
谢玄也冷静下来,佩服地看了陆昶一眼:“陆兄深谋远虑,玄不如也。我这就去挑选精锐,组建游骑!”
接下来的日子,东海郡这台庞大的机器,在陆昶的操控下高效运转起来。北境百姓虽有离乡背井之苦,但在郡府有效的组织和军队的护卫下,大多安全转移至后方。城池防御工事日夜赶工,日趋坚固。内部清查也揪出了几名试图传递消息或制造混乱的细作,被高啸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而谢玄率领的几支精悍游骑,则像灵活的匕首,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利用望远镜,陆昶小规模配发给精锐斥候和军官的远望优势,往往能提前发现敌踪,利用烽火和旗语传递信息。他们不追求歼敌,只是不断用小股弓弩骚扰,设置简易陷阱,利用地形节节阻击,让来袭的燕骑如同陷入泥沼,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来去自如,往往抢掠不到什么像样的物资,反而折损了些人马。
同时,贸易禁运的效果也开始显现。北燕虽然也能从别处获取物资,但东海郡优质的雪盐、铁器乃至一些特色商品的断绝,依旧让其感到不适。
一个月后,北燕的袭扰频率明显降低,规模也变小了。慕容垂似乎意识到,面对一个内部稳固、反应迅速、并且开始采取主动防御和经济反制的东海郡,继续这种代价高昂的骚扰,意义已然不大。
太守府内,陆昶听着最新的边境汇报,脸上并无喜色。
“慕容垂不会轻易罢休。”他对身旁的谢玄和高啸说道,“袭扰只是试探,是前奏。他在寻找我们的破绽,也在等待更好的时机。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关山,看到了那位宿命中的对手。
“传令下去,各军不可有丝毫懈怠,训练强度再加三成!我们要利用这段喘息之机,将我们的‘刃’,磨得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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