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宫墙内的积雪消融殆尽，御花园的柳枝抽出嫩绿的新芽，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湿润的暖意。凝香殿窗台上的雏菊谢了，青禾又换上了几盆含苞待放的迎春，嫩黄的花苞鼓鼓囊囊，像是随时会炸开一片明媚。
那只雪白的小兔子长大了不少，整日在殿前的空地上蹦跶，成了喵千岁作画时最常入画的景致。她给它取名“雪球”，青禾每日都会采最新鲜的苜蓿草喂它，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卫凛依旧忙碌，北营的整顿步入正轨，又兼着太傅旧案后续的清算，时常忙到深夜。但他总会抽出时间，隔三差五地来凝香殿坐一坐，有时是带来一本边关的孤本画册，有时是说起北营的趣事，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画室角落，看她作画，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番安宁。
这日午后，喵千岁正在画一幅《春郊放牧图》，笔下的牧童赶着牛羊，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嬉笑，一派生机勃勃。卫凛坐在一旁，手里翻着一本兵书，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的画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卫大人，你看这里的远山，是不是太淡了？”喵千岁停下笔，回头问他。
卫凛放下书，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画纸。两人靠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杂着阳光晒过的皂角气息，心头莫名一暖。
“不淡。”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样正好，像极了北营外的远山，春天就是这种朦胧的青。”
喵千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头，假装调整画笔：“是吗？许是我看得久了，有些眼花。”
卫凛看着她微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点破，只转身回到原位，继续翻书，只是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
窗外的迎春开了，一串一串的嫩黄，像挂在枝头的小太阳。雪球在花丛里钻来钻去，偶尔叼起一片花瓣，逗得青禾在一旁直笑。
“对了，”卫凛忽然开口，“北营的梅花开了，比去年更盛。明日休沐，我来接你？”
喵千岁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他还记得去年冬天的约定。
“好。”她轻声应道，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他耳中。
次日清晨，卫凛果然来了，依旧是一身藏青色锦袍，只是腰间系了一块玉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添了几分轻快。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递给青禾：“刚买的杏仁酥，让夫人路上吃。”
青禾笑着接了，朝喵千岁挤了挤眼睛，那神情里满是了然。
喵千岁换上一身浅碧色的衣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只插着那支雏菊木簪，素净却雅致。走出凝香殿时，看到卫凛牵着一匹温顺的白马站在宫道上，马背上铺着柔软的毡垫。
“宫里的路不远，骑马去更快些。”他解释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惊艳。
喵千岁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她从未骑过马，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卫凛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稳住心神，轻轻拍了拍马背：“别怕，它很乖。”
他牵着马，缓步走出宫门。春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两人并肩而行，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时候是沉默，却丝毫不觉尴尬。
出了城，视野豁然开朗。田野里长满了新绿的麦苗，远处的山坡上点缀着粉色的桃花，一派春日盛景。北营的方向，隐隐能看到一片淡粉色的云霞，那便是盛开的梅林。
“快到了。”卫凛指着那片云霞，语气里带着期待。
越靠近梅林，香气越浓。那是一种清冽而醇厚的香，不似桃花的甜腻，也不似玫瑰的浓烈，像陈年的酒，让人闻之欲醉。
走进梅林，更是令人惊叹。千树万树梅花开得如火如荼，粉色的、白色的，竞相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雪。
喵千岁站在梅林深处，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眼中满是惊喜。她从未见过如此繁盛的梅林，美得让人窒息。
“好看吗？”卫凛走到她身边，声音温柔。
“嗯。”喵千岁点点头，转身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谢谢你，卫凛。”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有“卫大人”的疏离，只有最纯粹的感激。
卫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她被花瓣映得微红的脸颊，看着她清亮如溪的眼眸，那些深藏心底的情愫再也按捺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而是一支梅花形状的银簪，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花蕊处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喵儿，”他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从梅林初见，到深宫相守，再到边关烽火……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
喵千岁看着他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看着那支精心雕琢的梅花簪，忽然笑了，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她没有伸手去接银簪，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卫凛，”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铺垫，只有最直白的心意。
卫凛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阳光穿过梅林，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洒在那支梅花簪上，一切都温暖得恰到好处。
花瓣依旧在飘落，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像无数温柔的见证。远处的北营传来隐约的号角声，近处的梅林里只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这场跨越了猜忌与烽火、隐忍与守护的情愫，终于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伴着漫天梅香，昭然于世。
前路或许还有漫长的宫墙相隔，或许还有世俗的目光审视，但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心中只有相守的笃定。
梅香引路，心意昭然。往后岁月，无论风雨，他们都将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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