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那一声“谁？！”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炸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却并非涟漪，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外的刮擦声消失了，连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窥视感也仿佛瞬间敛去。但张大山浑身的肌肉依旧紧绷，握着杀猪刀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绝不相信那东西会就这么离开。这是一种猎食者的耐心，一种隐藏在黑暗中的致命威胁。
“气息未散，反而更加凝聚，小心，其或在蓄力，或欲寻隙而入！”潘天师的警告在他脑中疾速响起，带着高度的警惕。
就在这心神紧绷到极致的时刻，张大山忽然感觉到怀中那张新成的“破障符”散发出微微的热量，并非灼烫，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提醒意味的暖意。他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将符箓掏出，体内那丝微薄的纯阳之气毫不犹豫地灌注其中！
“嗤——！”
“破障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柔和却异常明亮的赤金色光球，悬浮在张大山身前。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洞彻虚妄、破除迷障的凛然正气，如同在浑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明珠，光芒所及之处，一切阴晦邪祟皆无所遁形！
赤金光芒如水银泻地，瞬间穿透了那扇薄薄的木门，将门外的景象清晰地“映照”在了张大山的灵觉之中——那不是肉眼看到的图像，而是一种基于破邪正气反馈形成的、无比清晰的感知！
只见门外走廊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形态古怪的“东西”。它大致呈人形，但四肢着地，躯干佝偻扭曲，皮肤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被水浸泡过久的死灰色，湿漉漉的粘液正不断从它身上滴落，在地面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浓郁黑气，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红色光点在闪烁。它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由浓郁阴气、污秽水煞以及某种强烈执念聚合而成的“秽物”！
这秽物似乎被“破障符”的光芒灼伤，发出一声尖锐却无声的灵魂尖啸，那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周身黑气剧烈翻腾，显然对这破邪之光极为畏惧忌惮。
“是‘阴涎鬼’！”潘天师立刻辨认出来，“多生于极阴湿地、废弃水道，由溺毙者残魂怨念吸引污秽阴气凝聚而成，性喜吞噬生灵阳气与魂力，尤好窥伺独居者！定是你绘制灵符成功时外泄的纯阳灵光，加上你身上沾染的凶魂魂毒气息，将它从附近的下水道里吸引了过来！此物虽不算极凶，但污秽缠身，一旦被其扑中，阴煞入体，后患无穷！”
张大山听得心头一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赌鬼李三亲至。但这“阴涎鬼”也绝非善类！
那阴涎鬼似乎极不甘心到嘴的“美食”飞走，它在破障符光芒的边缘焦躁地徘徊，扭曲的身体不断变换形状，那团面目处的黑气蠕动得更加剧烈，似乎在寻找光芒的弱点，或是等待符力耗尽的那一刻。
张大山知道不能坐以待毙。破障符主要功效在于“破幻”与“显形”，驱邪杀伤力有限，且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他眼中寒光一闪，将杀猪刀交到左手，右手迅速探入怀中，摸出了那两张之前绘制的、威力较弱的“镇邪符”！
“吼——！”
似乎是感应到张大山拿出了更具威胁的东西，那阴涎鬼发出一声低沉的、满含污秽之意的嘶吼，佝偻的身体猛地弓起，周身黑气与水煞骤然收缩凝聚，随即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破障符光芒的灼烧，朝着房门猛扑过来！它竟是要硬闯！
“就是现在！”潘天师喝道。
张大山想也不想，体内纯阳之气疯狂涌动，右手一扬，将那两张“镇邪符”同时激发，朝着房门的方向狠狠打出！
“嘭！嘭！”
两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爆鸣响起。两张镇邪符在触及门板的瞬间，化作两团耀眼的金色电光，虽不及破障符正气浩然，却带着专克阴邪的狂暴力量。金色的电蛇穿透木门，与扑来的阴涎鬼撞个正着！
“嘶嗷——！”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穿透门板，直刺灵魂！那阴涎鬼凝聚的黑气被金色电光瞬间撕裂、净化，死灰色的躯体上出现了两个焦黑的大洞，不断逸散出腥臭的黑烟。它扑来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形体都变得淡薄了几分，显然受了重创。
它那团蠕动的黑气面孔“看”了张大山所在的房门一眼，充满了怨毒与恐惧，随即不敢再停留，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嘶鸣，化作一道稀薄的黑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沿着墙角阴影，迅速向着楼道下方遁去，转眼消失不见。
门外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张大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门上那两个被符力灼出的淡淡焦痕，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成功绘制出了破障符和镇邪符，今晚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看来，这城中村也非安寝之地。”潘天师语气凝重，“你日后修炼、制符，需更加小心，最好能设法布置一些简单的预警或防护手段。”
张大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稍稍放松。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房间角落的阴影处，空气突然一阵不自然的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
紧接着，一个穿着皱巴巴灰色制服、顶着一颗硕大马头的身影，牵着一缕黑烟，骂骂咧咧地从那片扭曲的空气中钻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味儿这是？阴涎鬼的骚臭味混着劣质符纸的焦糊味……张小山！你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大半夜的弄出这么大动静，灵能波动都快赶上信号弹了！老子刚把王建国那工呆子的报告交上去，水都没喝一口，就被你这边的异常警报给催过来了！你是不是成心跟老子过不去？啊？！”
马面-甲柒叁一边用力扇着鼻子前面并不存在的臭味，一边用那双铜铃大的马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张大山，满脸都写着“加班怨念”四个大字。
张大山先是一惊，随即是无奈，甚至有点想笑。这位地府基层公务员，出现的时机总是这么“恰到好处”。
“马面大哥，这真不怪我啊！”张大山赶紧叫屈，指了指门上焦痕和地上还没完全散尽的符纸灰烬，“是那什么阴涎鬼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这是正当防卫！”
“防卫个屁！”马面没好气地走到门边，伸出覆盖着细微绒毛的手指（或者说蹄尖？）摸了摸门上的焦痕，又嗅了嗅空气，“嗯……用的是最基础的镇邪符，威力弱得可怜，画工更是惨不忍睹……不过，居然还有一张成色不错的破障符残留气息？你小子……开始自己画符了？”
他转过头，马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上下打量着张大山。
“呃……刚学，刚学，浪费了不少材料。”张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哼，算你还有点上进心。”马面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随即又板起脸，“不过你知不知道，在阳间随意绘制、激发灵符，尤其是你这种半吊子，很容易扰乱局部阴阳平衡，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会吸引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是阴涎鬼，下次指不定引来什么！”
“是是是，马面大哥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张大山连忙点头称是，态度端正。
马面对他这态度还算满意，打了个响鼻，一股带着纸灰味的白气喷出。“行了，这次算你情有可原，报告我就写‘协助清除流窜阴涎鬼一只’，给你记个小功。不过……”他话锋一转，马眼微微眯起，盯着张大山，“我感觉到你身上有股熟悉的、让人不舒服的怨念残留……很淡，但很顽固。你最近是不是又接触过那个赌鬼？”
张大山心中一动，立刻将今天去探望师傅胡图景，以及在其身上感受到的浓郁魂毒之事说了一遍。
“……马面大哥，那李三肯定就藏在城北老矿区文化宫那里养伤，他残留的魂毒还在侵蚀我师傅，能不能请地府……”他想看看能不能请动“官方”力量。
“打住！”马面立刻抬起蹄子制止了他，“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那李三是你们自己放跑的，属于‘在逃人员’，追捕他是你们的责任！我们地府主要负责接引、审判和维护大环境的阴阳秩序，除非他闹出屠城灭镇级别的大乱子，或者严重阻塞阴阳路，否则我们一般不会直接插手阳间具体的追凶事务，这是界限！懂吗？”
看着张大山失望的表情，马面又补充道：“不过，既然监测到他的大致范围，并且确认其处于虚弱状态，倒是可以给你发布一个正式的【追缉任务】。”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又摸出那个木质外壳的平板，蹄子在上面划拉了几下。
【叮！接收到地府官方任务：追缉“赌鬼·李三”（37天罡凶魂之一）】
【任务目标：确认其藏身具体位置，并设法进行驱逐或收服。】
【任务地点：城北老矿区文化宫及周边区域。】
【任务奖励：成功确认位置并上报，奖励100功德点。成功驱逐，奖励300功德点。成功收服，奖励500功德点。】
【特别提示：目标狡诈，擅长精神蛊惑与隐匿，且藏身地环境复杂，风险等级：中高。建议做好充分准备，可尝试组队。】
看着任务列表和那诱人的功德点奖励，张大山精神一振。有了官方背书和明确奖励，动力更足了！
“对了，”马面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师傅胡图景身上的魂毒，属于‘凶灵侵害后遗症’，地府医保不报销。不过嘛……你要是功德点宽裕，可以在商城里兑换【清灵净水】（初级），虽然贵了点，200功德一滴，但专门化解这类魂毒，效果还行。或者你自己想办法，看能不能炼制出类似的丹药符水。”
200功德一滴！张大山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地府物价真是黑得流油。但他默默记下了【清灵净水】这个名字，这或许是救师父的关键。
“行了，没别的事老子就走了，一堆档案还没整理呢！”马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影开始逐渐变淡，融入阴影，“小子，好自为之，别再搞出这么大动静了！下次再半夜吵我睡觉，罚款！”
话音未落，马面身影已彻底消失，房间里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散去，只剩下张大山，和脑海中潘天师的沉吟。
“清灵净水……或许，老夫可尝试推演其替代丹方。当务之急，仍是提升你自身实力与制符之能。明日，便开始尝试‘金光护身符’的绘制吧，若有此符护体，应对那赌鬼的胜算便能多上几分。”
张大山握了握拳，看着手机上那【追缉任务】和仅剩的88点功德，目光变得坚定。路要一步一步走，符要一笔一笔画。城北老矿区，他迟早要去，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准备好足够的“弹药”。
夜色更深，城市的这一角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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