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味似乎浸透了墙壁和家具，在张大山的鼻腔里萦绕不去，连梦里都是在一片漆黑的药海里挣扎。他是被窗外渐起的市声和左肩伤处规律的抽痛给唤醒的。
天刚蒙蒙亮。
他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虚弱感依旧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细胞上，但比起昨天那种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透支，今天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锚定感”。左肩的疼痛是纯粹的、物理的，带着伤口愈合特有的痒意，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坐起身，动作依旧缓慢谨慎，但不再有那种随时会散架的恐慌。第一件事，依旧是看向角落。那团微弱的绿色光点还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亮着。手机屏幕上，功德点数从225变成了 125。
新的一天，100点的“房租”已经划走。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清晨刚恢复的一点点安宁。125点，只够丙拾柒再撑一天，甚至不够支付最低档的法器租金。功德点的压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未真正离开。
他下床，先熬上今天的第一副药。趁着熬药的功夫，他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旧货摊主给的八千块现金，去掉昨天看伤、抓药、买食物的开销，还剩下六千多。这笔钱是他维持阳世生存和购买基础物资的底气，但坐吃山空，支撑不了太久。
“得接活儿了。”他喃喃自语，舀起一碗滚烫浓黑的药汁，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极致的苦涩让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但他喝得异常认真，仿佛喝下去的不是药，而是力量，是时间。
喝完药，肚子里有了点暖意，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地府App。任务列表刷新着，他需要找一个奖励合适，难度不至于让他这伤残之躯再次濒死的任务。
【清理：城西老居民楼“墙中祟”低语（重复）。难度：低。奖励：功德35点。状态：待接取。】
【调查：南郊水库近期水鬼活动异常报告。难度：中。奖励：功德85点。状态：待接取。】
【驱逐：盘踞第三人民医院旧楼层的“怨念淤塞节点”。难度：中。奖励：功德110点。状态：待接取。】
列表上的任务不少，但张大山看着看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劲。
他虽然不是地府老员工，但接了这么多次任务，对行情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以前类似“墙中祟”这种没什么攻击性、主要是扰民的低级任务，奖励通常在20-25点左右，现在居然提到了35点？而那个“怨念淤塞节点”，听起来就不好惹，以前类似的中等难度任务，奖励往往在130-150点区间，现在却只有110点？
奖励体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低级任务奖励小幅提升，而中高级任务的奖励，却明显降低了。
是巧合，还是……
他想起了旧货摊主老陈的提醒，想起了那条关于人事变动和新规的系统公告。难道，这就是新规执行前，任务系统在进行调整？用提高低级任务奖励来鼓励合伙人处理更琐碎的事件，同时降低中高级任务的收益，控制资源流出？
如果真是这样，对他而言绝非好消息。他需要的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功德点的任务，而不是靠积攒这些三瓜两枣来勉强维生。处理一个“墙中祟”才35点，连丙拾柒半天的“房租”都不够！
他的目光在列表中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那个“驱逐怨念淤塞节点”的任务上。110点，是目前列表中奖励最高的，虽然比预期低，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让他撑过明天。而且“驱逐”听起来比“缉拿”或“清除”要温和一些，或许有机会智取。
他沉吟着，手指悬在“接取”按钮上，没有立刻按下。他需要评估风险。以他现在的状态，杀猪刀挥舞起来都费劲，最大的依仗就是腰间的黑葫芦。
他下意识地用手握住黑葫芦，冰凉的触感传来，同时一个懵懂、带着睡意的意念也模糊地回应过来。
“……把头……？”
“醒了？感觉怎么样？”张大山在心里问道。
“……饿……又好像……不饿……”器灵的意念断断续续，像是个没睡醒的孩子在嘟囔，“守着……把头……”
张大山尝试着引导葫芦内的一丝煞气。心念微动，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黑色气流从葫芦口悄然探出，如同活物般在他指尖缠绕、游走，如臂指使，温顺无比。他能感觉到，葫芦内部那庞大的煞气在器灵的梳理下，变得井然有序，调用起来远比之前轻松，消耗的精神力也少了很多。
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黑葫芦的初步掌控，算是成功了。这或许是他完成下一个任务的关键。
就在他准备接取“怨念淤塞节点”任务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任务信息弹了出来，颜色是醒目的橙色，代表着较高优先级。
【优先处理：城隍庙后街“阴蚀”扩散事件。初步判定为“疫鬼”（编号叁）逸散气息所致。需进行区域净化与隔离，阻止扩散。难度：中-高。奖励：功德180点（视净化程度追加）。状态：紧急，待接取。（警告：疫鬼本体未明，气息具强烈传染性与衰弱特性，需做好防护。）】
疫鬼！天罡凶魂之一！编号叁！
张大山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不是直接面对疫鬼本体，仅仅是处理它逸散气息造成的“阴蚀”区域，但奖励高达180点，而且视情况还能追加！这几乎是目前能看到的、性价比最高的任务了！
风险同样巨大。“疫鬼”的名头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传染性与衰弱特性”更是精准地戳中了他现在身体虚弱的痛点。一个不慎，可能旧伤未愈，又添新疾。
接，还是不接？
接“怨念淤塞节点”，相对安全，但收益仅够续命一天。
接“阴蚀扩散”，风险陡增，但收益足以让他喘息两日，甚至可能找到关于“疫鬼”本体的线索。
身体的虚弱在警告他谨慎，但功德点的压力和救醒老潘的紧迫感，却在推动他行险一搏。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那团微弱的绿光，又感受了一下识海中那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那条橙色任务信息上。
【截取成功：优先处理 - 城隍庙后街“阴蚀”扩散事件。请尽快前往。地府基础防护符咒（一次性）已发放至储物栏，请查收。】
一道微光闪过，一张材质特殊、绘制着简易隔离符文的黄色纸符出现在他手中，触手冰凉。
张大山握紧了符咒，又摸了摸腰间的黑葫芦。
“走吧，”他低声自语，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葫芦里的器灵，“去会会这‘疫鬼’留下的烂摊子。”
新的危机，已然来临。而他能依仗的，除了逐渐恢复的身体，便是这初生的法宝，和一颗被逼到绝境后愈发坚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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