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由无数镇民意志汇聚成的洪流,如同温暖的泉水,在沈枫精神力的引导下,缓缓注入脚下那片被污染、被麻痹的土地。
起初,就像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发出激烈的“嗤嗤”声响。黑气剧烈翻腾,仿佛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地抵抗着这股外来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几处刚刚稳定下来的区域再次软化,黑色的粘液如同喷泉般涌出,带着更加浓郁的恶臭。
“坚持住!”沈枫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会崩断。但他不能松手,他能感觉到,那片死寂的土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像是一颗微弱的心脏,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搏动。
“我们的家!不能就这么没了!”老约翰拄着拐杖,声嘶力竭地喊道,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身后,更多的镇民加入进来。不再是呐喊,而是用一种近乎执念的低语,重复着他们最珍视的东西。有母亲轻轻哼着哄孩子入睡的歌谣,那温柔的曲调里,是对孩子平安长大的期盼;有父亲低声念叨着自家田地即将丰收的作物,那朴实的话语中,是对安稳生活的向往。他们将那份扎根于生活的、朴素的信念,源源不断地灌注下去。
莉娜没有喊口号,她咬着牙,再次抡起大锤,狠狠砸向一处正在涌出黑液的裂缝!嘭!泥土飞溅,那黑液似乎瑟缩了一下,如同被这股纯粹的力量震慑。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恰好落在她沾满泥污却异常坚定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安娜夫人将她烤好的、还带着温热的面包分发给靠近边缘、试图用身体阻挡软化区域蔓延的男人们。简单的食物此刻却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温暖着他们冰冷的手脚和近乎绝望的心。她一边分发,一边用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的声音说:“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守住我们的家!”
海伦娜和玛丽修女则穿梭在人群中。海伦娜仔细地为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人涂抹草药,那清凉的草药气息,似乎能抚平人们心中的慌乱。玛丽修女握着那些哭泣者的手,低声祈祷,温柔的话语如同和煦的春风,安抚着他们几乎精神崩溃的心灵,维系着这脆弱的信念链条。
这不是什么神迹,这是最普通的人,在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守护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饱含着对这片土地最真挚的情感。
蚀朔小队的成员们也动了。他们无法直接对抗这种无形的侵蚀,但他们可以清除衍生的威胁。
“左侧三米,地面软化加速!”秦沐的声音透过临时建立的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数据板依旧混乱,屏幕上的线条疯狂跳动,如同他此刻的心跳,但已经能勉强捕捉到能量异常波动的区域。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试图分析出更精准的信息。
白羽沫的身影如同鬼魅,几乎在秦沐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出现在指定位置。短刃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刺入那片刚刚开始翻涌的黑色区域。没有实体,但刀刃上附着的某种能量似乎干扰了黑液的凝聚,让它溃散了一瞬。她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后方!井口!”安梅喊道,同时将一瓶翠绿色的药剂扔向水井方向。药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炸开,形成一片淡绿色的雾气,笼罩住不断溢出黑气的井口。那翻涌的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速度明显减缓,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毒蛇。
江秋没有离开沈枫身边,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周身气息提升到极致,如同最忠诚的护卫,防备着任何可能从暗处袭来的攻击。他知道,沈枫现在是整个布伦镇能否存续的关键,也是最脆弱的一环。他的手轻轻搭在沈枫的肩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支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布伦镇中心,那片最初由血纹蕨构成诡异图案的地方,地面猛地向上拱起!
不是简单的隆起,而是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坚硬的石板被顶得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骨骼断裂。泥土混合着黑色的粘液如同喷泉般向上涌出,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根系和暗沉物质构成的“巢穴”缓缓升起!
那“巢穴”如同一个活着的、搏动的巨大心脏,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脉络,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恶意与沈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它一出现,整个小镇的侵蚀速度陡然加快!地面软化的范围急速扩大,黑色的粘液如同潮水般从“巢穴”底部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仿佛要将一切都拖入永恒的沉沦。
“核心!那是他力量的核心显化!”秦沐失声喊道,数据板上代表能量强度的数值瞬间爆表,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几乎要烧坏屏幕。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
“必须摧毁它!”塔娜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决绝,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但她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然而,那“巢穴”周围仿佛存在着一个无形的力场,任何靠近的人都会感到精神恍惚,脚步虚浮,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几个试图冲上去的镇民还没靠近,就抱着头痛苦地倒地,眼神变得空洞,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不行!直接靠近会被它的精神场同化!”安梅焦急地喊道,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又尝试扔出几瓶药剂,但药剂在靠近“巢穴”时就被无形的力量偏转或直接湮灭,如同石沉大海。
希望,仿佛刚刚燃起,就被这恐怖的现实狠狠踩灭。镇民们的脸上再次布满了绝望,刚刚重新燃起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沈枫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那“巢穴”的出现,就像是在他与土地之间建立的脆弱连接上,猛地砸下了一柄重锤!镇民们刚刚凝聚起来的信念洪流,也被这恐怖的实体显化冲击得摇摇欲坠,恐慌再次蔓延。
“完了……我们对抗不了的……”一个镇民绝望地喃喃自语,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那是魔鬼的巢穴!”另一个镇民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绝望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在夜空中回荡,令人心碎。
沈肆那低沉而充满恶趣味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在沈枫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愉悦:“看啊,我亲爱的‘继承者’,你和你庇护的这些蝼蚁,所做的努力,是多么的……徒劳。你们所谓的‘根基’,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沈枫猛地抬头,看向那搏动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巢穴”,又看向周围那些脸上重新布满绝望的镇民,看向身边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守的队友。
一股极其强烈的愤怒,取代了虚弱和绝望,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不是对沈肆的恐惧,而是对这种肆意玩弄、践踏他人希望和努力的暴行的最深恶痛绝!他想起了大家为了重建家园所付出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在困境中依然相互扶持的温暖瞬间。
他想起江秋背着他冲出火海时的温度,那温度炽热而可靠,仿佛能融化一切寒冰;想起安梅一边吐槽一边仔细为他换药的样子,那看似嫌弃的动作里,藏着满满的关心;想起塔娜沙训练时不服输的眼神,那眼神里燃烧着对胜利的渴望;想起莉娜举起铁锤时那笨拙却坚定的姿态,那姿态里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勇气;想起安娜夫人捧着账本时眼中的光,那光芒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想起海伦娜救治伤员时的专注,那专注是对生命的尊重;想起玛丽修女温柔的祈祷,那祈祷是对善良的坚守;想起镇民们刚刚喊出心中珍视之物时,那汇聚起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星火……
这些,才是真实的!这些挣扎着、努力着、在绝望中也不肯放弃的“活着”,才是沈肆这种存在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真正摧毁的东西!
“不堪一击?”沈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掷地有声,“你错了。”
他不再试图仅仅用精神力去“引导”和“安抚”。
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将自身那本就濒临枯竭的精神力,不再是作为温和的导体,而是作为一根……引信!一根点燃炸药桶的引信!
他将自己,连同他与脚下土地、与所有镇民信念建立的那条脆弱连接,作为了一个通道,一个放大器!
“江秋!”沈枫嘶声喊道,目光死死锁定那搏动的“巢穴”核心,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给我……打穿它!”
他没有解释,但江秋懂了。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多言。
在沈枫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秋动了!他将自身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双腿,肌肉贲张,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他如同离弦之箭,甚至超越了箭矢的速度,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冲向那散发着恐怖力场的“巢穴”!
他不是盲目前冲。在他的身影即将触及那无形力场的刹那——
沈枫闭上了眼睛,将自身化为了那根引信,将镇民们所有的不甘、愤怒、对家园的眷恋、对未来的期盼……所有沸腾的、炽热的、属于“生”的意志洪流,通过自己这个濒临崩溃的“放大器”,猛地、毫无保留地、对准那“巢穴”的核心,轰了过去!
这不是精神攻击,这是一种……信念的洪流!是无数普通人最朴素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守护家园”的念头,汇聚成的、最纯粹的力量!
“嗡——!!!”
一股无声的轰鸣,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冲击着灵魂。
那搏动的“巢穴”猛地一滞,表面的血管状脉络疯狂扭曲、闪烁,仿佛承受了无法理解的重击!周围那无形的精神力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隙!那裂隙如同蛛网般蔓延,充满了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就是现在!
江秋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抓住了那力场紊乱、出现裂隙的千万分之一秒,悍然突入!
他的拳头,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带着灼热的气浪和一往无前的意志,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那“巢穴”搏动最剧烈的核心点上!
“给老子——破!”
江秋的吼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带着无穷的力量和愤怒。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来自物理的碰撞,而是来自能量层面的崩溃!
那巨大的、由扭曲根系和恶意构成的“巢穴”,如同被从内部引爆般,猛地炸裂开来!无数黑色的碎片混合着粘液四散飞溅,如同一场黑色的暴雨。浓郁的恶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同时,布伦镇各处那软化、塌陷的地面,如同被抽走了力量源泉,迅速变得坚硬、稳固。翻涌的黑液缩回地下,如同受到惊吓的蛇,消失得无影无踪。渗出的黑气消散于无形,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
震动,停止了。
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和恶臭,也开始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夜空,重新露出了稀疏的星光,微弱,却真实。每一颗星星都像是在为布伦镇的幸存而闪烁。
江秋半跪在“巢穴”爆炸形成的浅坑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拳头上一片焦黑,甚至能看到血肉模糊的痕迹。但他抬起头,看向铁匠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沈枫在他打出那一拳的瞬间,就彻底脱力,软倒下去,被眼疾手快的安梅和白羽沫同时扶住。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淡的弧度,那是经历了生死考验后的解脱和欣慰。
成功了。
他们,守住了。
广场上,死寂了一瞬。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哭泣!镇民们互相拥抱,喜极而泣,泪水混合着泥土和汗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他们看着脚下重新变得坚实的大地,感受着空气中不再令人窒息的清新,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激和对未来的希望。
莉娜扔掉大锤,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是害怕,是宣泄,是对胜利的喜悦和对经历的恐惧的释放。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安娜夫人紧紧抱着她的账本,泪流满面,那本账本此刻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记录物资的工具,更是布伦镇重生的见证。
海伦娜和玛丽修女相视一笑,疲惫却欣慰。她们的笑容如同雨后的阳光,温暖而充满希望。
蚀朔小队的成员们也松了口气,彼此对视,眼中都带着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们为自己能够守护这片土地和这些人们而感到自豪。
布伦镇的危机,似乎,终于过去了。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镇子最边缘的阴影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气息,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地下,彻底消失不见。就像黑夜中最隐秘的幽灵,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又会带来什么。
沈肆的低语,带着一丝仿佛意料之中的、冰冷的玩味,在彻底消散前,如同最后一片落下的雪花,轻轻回荡在沈枫的意识边缘:
“不错的挣扎……我的继承者。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枫的心中猛地一沉,那丝微弱的恶意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心脏。他知道,这或许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夜色,依旧深沉。
但黎明,似乎已经不远。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布伦镇的人们在废墟和希望中,等待着黎明的完全降临,等待着属于他们的、真正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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