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发来的那份加密商业报告，像一剂强心针，让许念在分离的日子里，除了思念，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底气与并肩作战的使命感。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深化中，试图用更臻完美的创作，来回应他在远方为她争取的一切。
这天下午，门铃响起。许念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通常不会有访客。她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一位气质卓然的中年女士，穿着素雅的中式长衫，颈间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眉眼间与江澈有几分神似，但更添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清冷与疏离。
是苏媛女士。江澈的母亲。
许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怎么会来波士顿？江澈知道吗？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创作而有些凌乱的居家服，打开了门。
“阿姨？您怎么来了？”许念侧身让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礼貌。
苏媛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落在她身后充满生活气息、却也略显凌乱的客厅和敞开的画室门上，那里还能看到未完成的画稿和散落的颜料。
“刚好在纽约有个艺术交流活动结束，顺路过来看看。”苏媛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带着一种淡淡的、不易靠近的凉意，“不请我进去坐坐？”
“当然，您请进。”许念连忙道，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她很清楚，这绝不可能只是“顺路”。
她将苏媛引到客厅沙发坐下，去厨房倒水。趁着烧水的间隙，她飞快地给江澈发了条信息：「你妈妈来了。」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江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一丝未加掩饰的怒气：“她怎么去找你了？乖乖，你别紧张，我马上……”
“我没事。”许念打断他，声音压低，却异常镇定，“阿姨只是顺路来看看。你放心，我能应付。”
挂断电话，许念端着水杯回到客厅。苏媛正打量着这个空间，目光在墙角堆放的艺术书籍、茶几上散落的素描草稿、以及画室里那幅巨大的、正在进行色彩铺陈的新作上停留了片刻。
“阿澈不在，你一个人住这里？”苏媛接过水杯，语气平淡地开启话题。
“嗯，他回国处理一些事情。”许念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并不刻意讨好，也没有局促不安。
“听说了。”苏媛抿了口水，目光重新落到许念身上，带着审视，“为了你，和他父亲闹得不太愉快。”
许念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阿姨，我知道我和江澈的事情，可能不符合家族的一些预期，给您和伯父带来了困扰。但我相信，感情和未来，应该由我们自己选择和决定。”
苏媛放下水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决定？年轻人有勇气是好事。但现实的重量，往往比想象中沉得多。阿澈为了你，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关系，甚至开始规划脱离家族核心利益的‘b计划’。这些，你知道吗？”
许念心中一震，没想到苏媛连那份加密报告的内容都如此清楚。她稳住心神，点了点头：“我知道一些。我知道他在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努力，甚至……做好了承担巨大代价的准备。”
“代价？”苏媛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觉得，你们所谓的‘爱情’，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吗？值得他与整个家族对抗，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资源和地位？”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冰冷的现实感。
许念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对苏媛说：“阿姨，您能跟我来一下画室吗？”
苏媛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站起身，跟着她走进了那片充满颜料气息的、略显杂乱却生机勃勃的空间。
许念没有指向任何一幅完成的作品，而是走到了那幅正在进行中的新画前。画布上是大片混沌未明的色彩，仿佛宇宙初开，只有一些模糊的、如同胚胎般的线条在其中挣扎、涌动，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原始的力量。
“阿姨，您看这幅画。”许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现在什么都不像，混乱，甚至有些丑陋。但它里面，有我感受到的、关于‘诞生’与‘秩序’最初的力量。我不知道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会失败，可能会被很多人看不懂。”
她转过身，看向苏媛，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就像我和江澈的感情。在很多人看来，它可能不合时宜，充满风险，是‘混乱’的。但对我们而言，它是真实的，是正在发生的，是我们在彼此身上找到的、能让内心秩序重组的‘力量’。”
“江澈为我做的，我很感动，也很心疼。但我从未要求他为我放弃什么。我爱的，是完整的他，包括他的才华，他的坚持，甚至他偶尔的笨拙和不安。如果他因为选择我而失去了所谓的资源和地位，那我们就一起，用我们的方式，重新去创造。”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慷慨激昂，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值得与否，不是由外界定义的砝码来衡量。而是由我们在一起时，内心是否感到充盈，是否能看到更广阔的未来，是否愿意为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来决定。”
“至少对我来说，他值得我所有的坚持和等待。”
画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苏媛的目光从许念脸上，缓缓移向那幅充满不确定性的画布，又移回许念身上。她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审视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融化、松动。
她没有对许念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那幅画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径直向门口走去。
许念跟在她身后，心情有些忐忑。
走到门口，苏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凉意：
“波士顿秋天风大，注意关窗，颜料干得太快，影响效果。”
说完，她拉开门，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许念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回味着苏媛最后那句看似突兀的、关于画画的提醒。
那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生活上的关心。
那是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艺术家，最朴素的、基于共同职业本能的提醒。
掉马了吗？
是的，苏媛女士那层包裹在家族责任与疏离气质下的、作为艺术家的内核与真心，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考察中，被许念的坚韧与本真，悄然叩开，隐隐掉马。
掉下的，是她纯粹基于家族立场的审视与质疑。
露出的，是她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承认的、对纯粹艺术灵魂的识别与共鸣，以及对这份超越世俗衡量标准的“混乱”而“真实”的情感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与理解。
许念缓缓走回画室，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远远不是认可，更不是胜利。但这句关于“颜料”的提醒，像一粒微小的火种，在她心中点燃了新的希望。
她拿起手机，给江澈发了一条信息：
「阿姨走了。一切安好。」
「另外，她提醒我关窗，说波士顿秋风影响颜料干燥。」
「江澈，我觉得……她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冰冷。」
信息发出去后，她看着画布上那片混沌的色彩，拿起画笔，蘸上饱满的钴蓝，坚定地，落下了一笔。
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至少此刻，她看到了云层后，一丝微光。
【第一百四十九集 完】
下一集预告：
苏媛的波士顿之行会给江澈国内的谈判带来怎样的变数？江澈父亲的态度会因此松动还是更加严厉？威尼斯双年展的筹备进入最后阶段，许念将独自前往意大利，这会是她事业的新起点吗？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如何在家族与梦想的夹缝中，开辟属于他们的星辰大海！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别再靠这么近，我呼吸不过来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