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暖阁的日子,像一池被阳光晒暖的春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潜生。
莫泽渊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起初只是三五日一次,借着查看莫念成长情况的由头,停留片刻便走。后来变成一两日一次,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依旧沉默寡言,来了便径直走向孩子,或抱或看,偶尔会用他那冰冷笨拙的方式逗弄一下,换来莫念咯咯的笑声。
沈林风总是安静地待在稍远的地方,或做着针线,或看着书卷,从不主动靠近,也从不刻意搭话。只在莫泽渊问起时,才会轻声细语地回答几句关于孩子的近况,语气恭顺而疏离。
她将“因过往而怯懦卑微,却又因孩子而心存感激”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种不近不远的距离,反而让莫泽渊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习惯了暖阁里温暖安宁的氛围,习惯了孩子纯真的笑脸,也习惯了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
有时,他批阅卷宗累了,会无意识地踱步到暖阁附近,听到里面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心头的烦闷似乎便能消散些许。
有时,他甚至会坐在暖亭里,一边看着乳母抱着孩子晒太阳,一边听着沈林风在旁边低声教孩子认物识字。
“念儿,这是花。” “念儿,这是鸟。” 她的声音温柔耐心,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莫泽渊发现自己竟有些习惯这种…烟火气。
这一日,莫念似乎格外黏他,被他抱着时,小脑袋靠在他肩头,软软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
莫泽渊身体僵硬,却并未如最初那般无措,只是略显笨拙地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沈林风端着一盏刚沏好的灵茶走过来,见状,脚步微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歉意:“师尊…念儿他…”
“无妨。”莫泽渊淡淡道,目光并未从孩子身上移开。
沈林风这才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石桌上,声音轻柔:“这是用后山新采的雾凇灵叶泡的,能宁心静气,师尊近日劳累,或可一试。”
莫泽渊瞥了那茶盏一眼,茶汤清亮,香气清幽,是他平日惯用的灵叶。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下面的人揣摩他的喜好准备的。
他“嗯”了一声,并未去碰那茶盏。
沈林风也不在意,放下茶盏后便又安静地退到一旁,拿起一件未做完的小衣继续缝制,仿佛刚才只是顺手为之。
接下来的几日,她总会在莫泽渊来的时候,“恰好”备好他惯用的灵茶,或是几样清淡雅致的茶点,无声无息地放在他手边,从不邀功,也从不多言。
次数多了,莫泽渊偶尔也会顺手端起,抿上一口。
茶水温热恰到好处,灵叶的年份和火候都掌握得极好,甚至比清心殿道童准备的更合他心意。
他依旧不语,心下却微微颔首。
这一日,莫泽渊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周身气息比平日更冷几分,显然是遇到了极棘手的事务。
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抱孩子,只是坐在暖亭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桌,陷入沉思。
沈林风示意乳母将孩子抱远些玩耍,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沏好茶,又点燃了一炉宁神香——那是她根据原主记忆里莫泽渊极细微的偏好,特意调制的。
清淡冷冽的香气,如同雪后松针,缓缓弥漫开来。
莫泽渊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掠过那氤氲的香炉和手边温热的茶盏,最后落在不远处正低头专注缝衣的沈林风身上。
她侧对着他,脖颈低垂,露出纤细优美的曲线,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一种奇异的平和感,伴随着冷香与茶温,悄然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烦躁。
他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忽然发现,她似乎比生产前丰腴了些许,气色也好了很多,苍白褪去,脸颊透出淡淡的粉晕,低头时,长睫如蝶翼般垂下,竟有几分…动人之姿。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他迅速压下。
他移开目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去看孩子。
只是离开时,心绪似乎已不似来时那般滞涩沉重。
自那以后,莫泽渊待在暖阁的时间,无形中又延长了些。
他有时会抱着一卷玉简过来,坐在暖亭里批阅,孩子就在旁边的摇篮里酣睡或玩耍。沈林风则会在一旁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或是照料花草,或是翻阅书卷。
两人并无交流,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和…宁静。
他甚至开始习惯在踏进暖阁时,看到手边那杯温度恰好的清茶。
习惯在凝神思考时,闻到那缕清冷的宁神香气。
习惯在抬眼时,看到那个安静忙碌的、纤细身影。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如同温水慢煮,等他察觉时,已然深陷其中,难以抽离。
这一日,道童送来一批需要紧急处理的宗门事务。
莫泽渊便直接在暖阁的书房里批阅起来。
沈林风奉上茶点后,便退了出去,带着孩子在内室玩耍。
不知过了多久,莫泽渊处理完手头事务,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去端手边的茶盏,却发现茶已凉透。
他微微蹙眉。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林风端着一盏新沏的热茶走了进来,脚步轻盈无声。她走到书案边,并未多看案上的卷宗一眼,只是自然地端起那杯凉茶,将新茶轻轻放下,声音柔和:“师尊辛苦了,换杯热的吧。”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莫泽渊抬眸看她。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未施粉黛,黑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更显得脖颈纤细白皙。
因为离得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与她调制的冷香略有不同的、一种极淡的暖香。
他的目光在她端着凉茶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那手指纤长白皙,却并不柔弱,带着一种沉静的力度。
“嗯。”他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端起那杯新茶。
水温恰到好处,熨帖着他微涩的喉咙,也仿佛熨帖了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沈林风微微屈膝,端着那杯凉茶,安静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多看一眼。
莫泽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握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书房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缕极淡的暖香。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寒潭苑”这三个字了。
也很久没有用“麻烦”和“污点”来形容她和孩子。
南苑暖阁,温暖的不只是温度,还有某些…被他冰封了太久的东西。
他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里面倒映出他自己模糊的、似乎不再那么冰冷的眉眼。
温水煮蛙。
不知何时,锅已沸。
而他这只蛙,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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