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在门缝里翻滚，像是烧到了尽头的炭火，明明该熄了，却还死命地往外溅火星子。
我一把将谢琬拽到墙角，后背贴着石壁，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嘴唇发白，手攥着荷包没松开，眼睛却还盯着那道越缩越窄的门缝。
“别看。”我压低声音，“那是血磷反照——有人提前动过机关，把原本的金光染成了红的。”
她没吭声，但手指抖了一下。
我从袖中摸出夜明珠，蹲身贴地滑了出去。珠子滚得平稳，一路直行，直到高台底下才停下。没有机关启动的响动，也没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主阵确实解了。
可这门为什么回缩？
我眯眼盯着那道红光，脑子里飞快过着刚才的步骤：双点触发、卯酉同步、门开见光……一切都没错。除非——
“有人在外面动了机关外栓。”我低声说，“这门一旦开启，就不会倒退，除非人为干预。也就是说，咱们进来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
谢琬咬住下唇：“裴党？”
“八成是。”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但他们还没进来，说明还不确定咱们的位置。现在，我们有三息时间做决定——要么退，要么进。”
她抬头看我：“你说呢？”
我活动了下手腕：“都走到这儿了，退？我不干。你呢？”
她盯着那扇半合的门，忽然吸了口气，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茫然无措的样子，反倒透出一股狠劲。
“我要进去。”她说，“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得看看。”
我笑了下：“这才像话。”
我们贴着墙边往里走，避开中央那片被红光笼罩的区域。地面平整，每一步都踩得踏实。走到高台前时，我才看清台上摆的东西。
一座铜鼎，三个古匣，还有——
一块半圆形的玉珏，静静躺在青铜托盘上。
龙纹盘绕，线条流畅，玉质温润，在红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最显眼的是正面那个古篆字——“昭”。
我皱眉。
这字太巧了。
巧得像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我没急着拿，而是抽出折扇，用扇尖轻轻碰了碰玉珏边缘。没反应。又拨了下背面，露出一行极细的刻痕——“承天命，续昭武”。
我心头一震。
昭武，是先帝年号。
完整的玉珏应当有两半，合起来才是“昭武”二字。这种玉珏，只有皇族近支才有资格持有，且多用于传位信物或密令凭证。
可这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奇怪的是，“昭”字单独出现，偏偏又落在我面前。
我侧头看了眼谢琬。
她已经伸手想去碰，指尖离玉面只差一寸。
“等等。”我拦住她，“先别碰。”
“为什么？”她瞪我。
“这玉珏来历不明，上面刻你的生母年号，又写着我的名字，你觉得正常？”
她一愣。
我继续说：“有人想让我们看见它，甚至希望你把它拿起来。所以——越是看起来该做的事，越得慢三步。”
她咬了咬牙，终究把手收了回去。
我用扇尖将玉珏整个翻过来，仔细检查底部。果然，在靠近缺口的位置，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细槽，像是曾经拼合过另一块。
“这是半块遗信。”我说，“真正的完整玉珏应该随皇后入陵，但它被藏在这里，说明当年有人想保下它——也保下你。”
谢琬呼吸一滞：“你是说……我娘……”
“你母亲极可能是被废的昭武皇后。”我看着她，“而这玉珏，本该是她的陪葬品之一。可它没进陵墓，反而被秘密安置在这间密室，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不想让真相彻底埋葬。”
她怔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问：“那……我不是谢家的女儿？”
“你是谁的女儿，不重要。”我盯着她的眼睛，“重要的是，你是谁留下的女儿。一个被废的皇后，冒着杀头的风险把你送出宫，二十年来你在谢家长大，吃穿不缺，却没人告诉你真实身份——他们怕什么？怕你知道？还是怕天下知道？”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这一次我没有拦她。
她捧起玉珏，双手微微发颤。玉面贴着手心，暖得不像石头。
“我娘被人害死……”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我被当成弃婴送出宫，从小听着别人说我命不好、克亲、不祥……可原来，我不是谢家女，我是皇后之女。”
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却没有落下。
“楚昭。”她叫我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这玉珏是信物，那它想告诉我什么？”
我看着她：“也许是提醒你，别忘了你是谁的孩子。”
她握紧玉珏，指节泛白，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好啊。既然老天让我找到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转向我，目光如刀：“我要查清当年宫变的真相，我要知道是谁害死我娘，是谁篡改诏书，是谁把我当成笑话养了二十年——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全都付出代价。”
我望着她，没说话。
这一刻的谢琬，不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小姐，也不是躲在荷包里摸木牌的可怜姑娘。她站在高台前，手里攥着半块玉珏，眼里烧着火。
那是恨，也是命。
我点了点头：“行。这局棋，咱们一起下。”
她深吸一口气，把玉珏紧紧按在胸口：“这块玉上有‘昭’字，是你名字里的字。你说，是不是天意？”
“天意？”我嗤笑一声，“我要是信天意，早饿死在村口了。这不是天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至于为什么写‘昭’，也许是因为——”
我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
这块玉珏，不是为了让她找到的。
是为我准备的。
否则，为何偏偏刻着我的名字？
可谁会知道我会来？
谁又能预判我会和她一同踏入此地？
我正想着，谢琬忽然抬手，把玉珏塞进我手里：“你拿着。”
“嗯？”
“你比我看得懂这些弯弯绕绕。”她说，“而且……这上面有你的名字，说不定跟你也有关系。”
我低头看着那块玉。
温润如初，纹路清晰，仿佛刚从匠人手中出炉。
我正要开口，忽然察觉不对。
脚下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上方，也不是石门方向。
而是从铜鼎下方传来。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座看似普通的鼎。
三足两耳，表面刻着星图，鼎腹中央有个小孔，正对着玉珏刚才摆放的位置。
而现在——
那个孔，正在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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