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寿宴之后,明兰的绣艺很快在京城贵妇圈中传扬开来。不过三五日功夫,便有数家府邸派人前来盛家,或明或暗地打听明兰的绣品。
这日,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亲自登门,与王氏寒暄过后,便笑吟吟地提起:“听说府上六姑娘绣得一手好针线?我们老太太下月做寿,最是敬佛,不知可否请六姑娘绣一幅观音像?酬劳自然不是问题。”
王氏心下为难,面上却得端着笑:“承蒙吴大娘子看重。只是小女年纪尚轻,技艺粗浅,怕是担不起这般重任。”
吴大娘子却道:“盛夫人过谦了。徐老太太寿宴上那幅观音像,多少人亲眼所见,都说简直是巧夺天工。我们也不求那般精细,只要六姑娘肯出手,便是我们的造化了。”
送走吴大娘子后,王氏便来找明兰商量。明兰正在房中读书,听闻此事,轻轻放下书卷:“母亲,非是明兰推辞,只是那幅观音像费了数月功夫,如今实在精力不济。再者,明兰刺绣本为静心养性,若以此为业,反倒失了本意。”
王氏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几日已有好几家来打听,都推辞了,怕是会得罪人。”
明兰温声道:“母亲只需说明兰近来身子不适,精力不济,无法承接绣活。各位夫人都是明理之人,必能体谅。”
果然,此后几日,又有几家夫人派人来问,王氏都依言推辞了。大多数人听了解释也就作罢,但也有少数人家觉得盛家拿乔,暗中不满。
消息传到墨兰耳中,她又是嫉妒又是好笑:“真是好笑!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倒好,全都推了!装什么清高!”
如兰却有些不解地问明兰:“六妹妹,为什么都不接呢?听说吴大娘子出价一百两呢!”
明兰微微一笑:“五姐姐觉得,盛家女儿是该以绣艺扬名,还是该以德行为人称道?”
如兰歪着头想了想:“自然是德行为人更重要。”
“这就是了。”明兰轻声道,“刺绣不过是雕虫小技,若因此招摇,反倒失了身份。”
这话很快传到老太太耳中。这日晚间,老太太特意唤明兰过去说话。
“听说这几日求绣者众,你都推辞了?”老太太温和地问。
明兰恭敬回答:“是。明兰觉得,盛家女儿不该以绣艺招摇。”
老太太点头赞许:“你做得很好。须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过露锋芒,反招祸患。”
明兰认真听着:“请祖母教诲。”
老太太缓缓道:“这世上最难得的是懂得藏拙。你看那满园花朵,最招摇的总是最先被摘去;反倒是那些藏在叶间的,能安然开到花谢。”
她顿了顿,又道:“你的绣艺如此出色,若是太过张扬,难免招人嫉妒。更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甚至传入宫中,那便是祸非福了。”
明兰心中一凛:“明兰明白了。”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今后更深藏绣艺,少显露于人前。便是日常用的绣品,也不必太过精细,免得引人注目。”
明兰郑重应下:“明兰谨记祖母教诲。”
自此,明兰越发低调。便是日常的绣活,也故意藏拙,不再显露真正的技艺。有时为祖母绣个抹额、香囊,也只选用素净的颜色,针法也力求平常。
这日,如兰来找明兰一起绣帕子,见明兰绣的梅花平平无奇,不禁奇怪:“六妹妹,你这梅花怎么绣得不如从前了?我记得你以前绣的梅花,仿佛能闻到香味似的。”
明兰温声道:“近来眼神不太好,绣工退步了。五姐姐莫要笑话。”
如兰信以为真,还安慰道:“那你要好生休息。我那里有些明目的茶,明日给你送些来。”
明兰心中温暖:“多谢五姐姐。”
偶尔还有不死心的人家派人来求绣品,明兰都让王氏以“近来身子不适,无法精细作业”为由推辞。久而久之,求绣的人也就渐渐少了。
外间甚至开始有些传言,说盛六姑娘的绣艺其实不过如此,那幅观音像怕是请了外人帮忙,否则为何再不见第二件佳作问世。
墨兰听到这些传言,心中痛快,故意在明兰面前提起:“六妹妹可听说了?外头有人说你那观音像不是自己绣的呢。”
明兰丝毫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三姐姐觉得呢?”
墨兰语塞,她亲眼见过明兰刺绣,知道那确实是明兰的手艺。但见明兰如此不在意,反而觉得无趣,也就不再提起。
这日,齐国公府举办花会,邀请了盛家女眷。宴席上,又有夫人提起明兰的绣艺,言语间颇有些质疑之意。
明兰安然坐着,不急不缓地道:“明兰技艺粗浅,那日不过是侥幸绣得一幅还能入眼的作品,实在不敢当各位夫人如此挂怀。”
她态度谦和,语气诚恳,反倒让那些质疑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齐国公夫人笑道:“盛六姑娘过谦了。便是只绣得出那一幅精品,也是难得的很。”
明兰低头:“夫人过奖了。”
回府的马车上,王氏感叹道:“今日若不是你应对得体,怕是又要惹出些闲话。”
明兰温声道:“母亲过虑了。清者自清,不必在意他人言论。”
王氏看着明兰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庶女,竟有着超乎年龄的智慧与气度。
当晚,明兰在日记中记下:“盛名之累,求绣者众;推辞不应,免生事端;祖母教诲,藏拙守愚。”
她放下笔,轻轻抚过绣架上未完成的《百花图》。这幅绣品她已经绣了数月,却故意放慢进度,偶尔还拆掉几处过于精美的部分,重新绣得平常些。
小桃不解地问:“姑娘为何要拆掉?明明绣得那么好!”
明兰微微一笑:“绣得太好,反而不美。恰到好处,才是最好。”
小桃似懂非懂,但见明兰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问。
月光如水,照在明兰沉静的面容上。她想起祖母的教诲,心中越发清明。在这深宅大院中,过露锋芒必招祸患,唯有藏拙守愚,方能长久。
她轻轻收起绣架,吹熄烛火。窗外传来更声,已是三更时分。
明兰安然入睡,心中平静无波。名声如浮云,来得快,去得也快。唯有内心的平静与智慧,才是真正的财富。
而这一切,她都早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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