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济寺的银杏叶已落了大半,金黄的叶片铺满青石地面,踩上去沙沙作响。明兰搀扶着祖母缓步走在寺中小径上,心中却仍想着前日那场意外相遇。
正当她们行至放生池畔时,忽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墨色锦袍,挺拔身姿,不是顾廷烨又是谁?
明兰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已来不及。顾廷烨显然也看到了她们,略一迟疑,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老夫人安好。”顾廷烨拱手行礼,神色较前日平和了许多,“前日寺中喧哗,惊扰了老夫人清净,顾某特来致歉。”
老太太淡然回礼:“顾公子言重了。佛门广大,容得下众生百态,何来惊扰之说。”
明兰低着头,依礼福了一福,却借着眼角余光迅速扫视眼前情景。只见顾廷烨今日面色略显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想必是连日来为曼娘之事烦心。他虽强作镇定,但眉宇间那股郁结之气却难以完全掩饰。
更让明兰注意的是,在顾廷烨身后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曼娘正悄然站立。她今日换了一身浅青色衣裙,比那日的素衣更显娇弱,手中还牵着那个叫做蓉姐儿的小女孩。
曼娘的目光紧紧盯着顾廷烨,眼中满是期盼与哀求。然而当她的视线扫过明兰时,明兰清楚地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怨毒——虽然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但那刻骨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明兰心中警铃大作,忙收回视线,依旧作低眉顺眼状。
顾廷烨似乎并未察觉曼娘的注视,只对老太太道:“老夫人宽宏大量,顾某感激不尽。只是那日确实是在下治家不严,才让...”他顿了顿,似是不愿多提,“才让府中之人扰了佛门清净。”
老太太微微一笑:“顾公子过谦了。老身看公子眉宇间自有正气,想必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有时过于重情,反倒成了负累。”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顾廷烨明显一怔,随即苦笑道:“老夫人慧眼如炬,顾某受教了。”
这时,树下的曼娘似乎按捺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顾廷烨眉头微皱,却并未回头。
明兰借着整理衣袖的机会,再次迅速瞥了一眼。只见曼娘眼中含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只空着的手悄悄指向身边的小女孩。蓉姐儿似乎得到暗示,小声啜泣起来:“爹爹...冷...”
顾廷烨身形微僵,显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但却强忍着没有回头。明兰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为他感到几分悲哀。这曼娘果然厉害,每次都用孩子来做文章,让顾廷烨难以狠心拒绝。
老太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淡淡道:“秋深露重,孩子体弱,莫要着了凉。”
顾廷烨这才转身,对曼娘道:“带姐儿回去添件衣裳。”
曼娘却借机上前几步,福了一福:“妾身曼娘,见过老夫人。”她又看向明兰,“这位想必是盛家小姐吧?那日多谢小姐...出手相助。”
她话说得客气,但明兰却听出了其中的讽刺之意。显然曼娘已经记恨上她了,认为那日是故意坏她好事。
明兰忙低头道:“夫人言重了,明兰那日是不慎跌倒,并非有意。”
曼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得温婉:“小姐过谦了。那日若不是小姐恰好跌倒,妾身还不知要纠缠二郎到何时呢。”这话明褒暗贬,暗示明兰多管闲事。
顾廷烨面色一沉:“曼娘,休得无礼!”
曼娘立刻作委屈状:“妾身只是想要谢谢盛小姐,何来无礼之说?”她说着,眼中又泛起泪光,“莫非在二郎眼中,曼娘连道谢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明兰在一旁看得分明,这曼娘果然手段高明,三言两语就能把顾廷烨逼得无话可说。她不禁同情起这位顾二公子来,被这么个女子缠上,真是有理说不清。
老太太忽然开口:“这位娘子既然带着孩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秋日风凉,莫要让孩子受了寒。”
这话说得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曼娘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下逐客令,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顾廷烨借机道:“老夫人说的是。曼娘,你带姐儿先回去。”
曼娘还想说什么,但见顾廷烨面色不豫,只得悻悻作罢。她福了一福,牵着孩子转身离去。临走前,又深深看了明兰一眼,那目光中的怨毒让明兰心中发寒。
待曼娘走远,顾廷烨才歉然道:“让老夫人见笑了。”
老太太淡淡道:“无妨。只是老身多嘴一句:治家如治国,当断则断。过柔则靡,过刚则折,其中的分寸,还需公子自己把握。”
顾廷烨郑重拱手:“老夫人金玉良言,顾某铭记于心。”
他又看向明兰,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那日多谢盛姑娘...相助。顾某欠姑娘一个人情。”
明兰忙道:“顾公子言重了,明兰实在当不起。”
顾廷烨却道:“顾某向来恩怨分明。姑娘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顾某的信物,姑娘收好。”
明兰正要推辞,老太太却道:“既然是顾公子好意,明兰就收下吧。只是切记,莫要轻易动用。”
明兰只得接过玉佩,只觉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烨”字,显然是顾廷烨的贴身之物。
顾廷烨见明兰收下,似乎松了口气,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待他走远,明兰才仔细端详那枚玉佩。玉质通透,雕工精细,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更难得的是玉中隐隐有流光转动,想必是常年佩戴所致。
老太太叹道:“这顾二公子倒是个重情义的,只可惜被儿女情长所困。”
明兰好奇道:“祖母似乎很欣赏顾公子?”
老太太道:“宁远侯府这几个儿子中,就数这位二公子最是个人物。文武双全,有情有义,只可惜生母早逝,继母不容,才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明兰心中微动:“那曼娘...”
老太太摇头:“那女子绝非良善。眼角带媚,眉藏心机,分明是个祸水。顾二公子一时心软,收留了她,如今却是甩不脱了。”
明兰想起曼娘那怨毒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明兰看她似乎已经记恨上我了。”
老太太正色道:“正是如此。你日后须更加小心,莫要再与顾家之事牵扯。那曼娘既然能缠上顾二公子,必有过人手段,你绝不是她的对手。”
明兰郑重应下:“明兰明白。”
然而心中却思绪万千。那顾廷烨明明身处困境,却依旧保持风度,知恩图报,倒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只可惜被这么个女子缠上,怕是难以脱身。
回府的马车上,明兰一直沉默不语。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老太太忽然道:“那枚玉佩,你好生收着,但切记莫要轻易示人。顾家的人情,用得好是助力,用不好就是祸端。”
明兰点头:“明兰明白。只是...顾公子似乎已经认出那日我是故意跌倒的。”
老太太微微一笑:“那顾二公子何等精明,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不但不点破,反而赠玉致谢,可见是个明白人。”
她顿了顿,又道:“在这京城之中,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只是这朋友是福是祸,还须时间来证明。”
明兰若有所思。今日惊鸿一瞥,她看到了顾廷烨的复杂神色,也看到了曼娘的瞬间怨毒。这京城的水,果然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晚间,明兰在日记中记下:“惊鸿一瞥,顾郎致歉;曼娘怨毒,暗藏杀机;赠玉为信,福祸难料。”
她取出那枚玉佩,在灯下细看。玉中的流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转动,映照出她沉思的面容。
那个挺拔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曼娘那怨毒的一瞥...这一切都在提醒她,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处处暗藏玄机。
而这场因急智而起的缘分,究竟会将她引向何方?明兰轻轻摩挲着玉佩,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
窗外秋风萧瑟,吹动满树黄叶。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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