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前夜,盛府内外一派宁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各院灯火早早熄灭,唯有巡夜更夫的梆子声在深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明兰院中更是静得出奇。依照计划,她早早便“歇下”了,房中只留一盏昏黄的床头小灯,窗纸上映出少女安睡的剪影。小桃和其他丫鬟也被打发去歇息,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唯有秋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院墙角落的阴影里,四个粗壮婆子屏息凝神,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她们是老太太精心挑选的心腹,个个身手不凡,曾在军中子弟家做过护院,最擅擒拿格斗。为首的张妈妈耳贴地面,仔细听着院外动静,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软棍上。
东厢房内,六个强壮家丁埋伏其中。他们并非盛府寻常仆役,而是老太太从娘家调来的好手,平日以杂役身份掩饰,今夜才显出真容。几人黑衣劲装,手持特制的包铁棍棒,眼中精光毕露,显然都是练家子。
房妈妈亲自坐镇耳房,透过窗纸缝隙监视院中动静。她手中握着一个铜铃,铃绳延伸至各个埋伏点——这是约定的信号,一有异动便可立即示警。
更隐蔽的是两个藏在树上的暗哨。他们身着与树皮同色的衣裳,完美融入夜色,手中弩箭早已上弦,准星对准院墙可能翻入的位置。
这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却寂静无声。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打草惊蛇。
而此时本该“安睡”的明兰,正静静坐在床榻阴影中。她并未更衣,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素净衣裙,手中紧握祖母所赠的玉佩。指尖摩挲着那个“安”字,心中异常平静。
她想起黄昏时分与祖母的最后一次密谈。
“都安排妥当了?”老太太当时问的是房妈妈,目光却看着明兰。
房妈妈躬身回道:“按老夫人吩咐,明面放松,暗地收紧。六姑娘院中埋伏十二人,角门埋伏八人,其余要害处各有人手。只要贼人敢来,定叫他们无处可逃。”
老太太颔首,却道:“不止要擒贼,更要擒王。那些小喽啰不足为惧,要紧的是揪出幕后之人。”
她转向明兰:“明儿,你可明白今夜的重要性?”
明兰郑重道:“明兰明白。今夜若能人赃并获,便可永绝后患。”
老太太眼中闪过赞许,却又带着几分忧色:“祖母只担心...若是来的不止一拨人...”
明兰心中一动:“祖母是说...”
“林噙霜与吴大娘子虽勾结,却未必同心。”老太太目光深邃,“若是各怀鬼胎,分别派人前来,反倒麻烦。”
此刻回想,明兰越发佩服祖母的深谋远虑。的确,林噙霜想要的是陷害她失态,吴大娘子图的是挑拨盛顾两家,目的不同,手段自然各异。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
明兰心神一凛——这是约定的暗号!有情况!
她轻轻吹熄床头小灯,整个人隐入黑暗中,只留一双明眸透过窗缝向外窥视。
院墙外果然有了动静。先是极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墙外徘徊。接着是几声几不可闻的叩击声,仿佛在试探什么。
埋伏的婆子们纹丝不动,唯有张妈妈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准备。
明兰屏住呼吸。她注意到这次的动静与上次不同——更加谨慎,更加专业,显然不是寻常毛贼。
忽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他并不急于行动,而是伏在阴影中仔细观察院中情况。
明兰心中暗惊。好身手!这绝不是林噙霜能找来的人!
那黑影观察片刻,似是确认安全,才向墙外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又有三个黑影翻墙而入,个个身手矫健,行动默契。
四人并不进入主屋,而是径直向西厢房摸去——那里是明兰平日存放书画的地方!
明兰心中一沉。这些人不是来行窃,也不是来陷害,而是有明确目标!他们要找什么?
就在这时,东墙又传来异响!另一拨人悄然翻入,这拨人动作略显笨拙,显然不是专业人士。
明兰看得分明。两拨人!果然被祖母料中了!
后来这拨人直扑主屋,其中一人取出一个小管,似是想要往屋内吹迷烟。
时机已到!
“叮铃铃——”房妈妈摇响铜铃。
刹那间,院中火把齐明!埋伏的婆子家丁一拥而出,将两拨贼人团团围住!
“拿下!”房妈妈厉声喝道。
场面顿时大乱。先来的那拨人身手不凡,立即拔刀相抗;后来的那拨人则惊慌失措,想要逃窜。
明兰在窗后看得心惊。那拨专业贼人刀法凌厉,竟与家丁们打得有来有回!幸好祖母准备充分,埋伏的人手足够多,渐渐占据上风。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个贼人忽然甩出几个弹丸,落地即爆,冒出浓烟!顿时院中烟雾弥漫,视线受阻!
“保护姑娘!”房妈妈急呼。
明兰心中一紧。这分明是军中手段!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浓烟中,打斗声、呼喝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明兰紧握玉佩,心中焦急却不敢妄动。
忽然,窗前一道寒光闪过!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直扑明兰!
明兰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擒!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地举起手中玉佩格挡。
那黑衣人见到玉佩,明显一怔,动作稍缓。就这瞬息之间,窗外射来一支弩箭,正中黑衣人手臂!
“呃!”黑衣人闷哼一声,却不顾伤痛,仍向明兰抓来。
明兰急退,同时按下床头机关——这是祖母早先让人安装的警铃。
刺耳的铃声响起,更多家丁涌入院中。黑衣人见事不可为,恨恨地瞪了明兰一眼,翻身跳出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院中的打斗也渐渐平息。两拨贼人大多被擒,只有少数逃脱。
房妈妈急匆匆进来:“姑娘没事吧?”
明兰摇头,心有余悸:“妈妈,那些人是...”
房妈妈面色凝重:“姑娘不必多问。今夜之事,切记守口如瓶。”她看了眼破掉的窗户,“这里不能再住,请姑娘移步寿安堂。”
明兰点头,随房妈妈走出房门。院中一片狼藉,被擒的贼人捆作一团,个个面如死灰。
明兰目光扫过,心中巨震——她看见一个贼人颈后的刺青,与那夜所见一模一样!边军标记!
来到寿安堂,老太太早已等候多时。见明兰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好孩子,受惊了。”
明兰急切问道:“祖母,那些人是...”
老太太摆手止住她的话,对房妈妈道:“都审问了吗?”
房妈妈低声回道:“后来那拨人招了,是林小娘指使,想在姑娘房中放迷香。先来那拨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老太太冷笑:“不说也无妨。那个刺青已经说明一切。”她看向明兰,“明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明兰沉吟片刻:“明兰觉得,后来那拨人是林小娘指使,想害明兰明日失态。先来那拨人...似是另有所图。”
老太太颔首:“图什么?”
明兰举起玉佩:“他们似是冲这个来的。”
老太太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你看得透彻。”她叹道,“只可惜,让为首那人跑了。”
明兰想起黑衣人见到玉佩时的异常反应,心中疑窦丛生。那人分明认得这玉佩!难道真是顾廷烨派来的?
老太太似看出她的心思,淡淡道:“不必多想。有些事,时机到了自然明白。”
她拍拍明兰的手:“去歇着吧。明日及笄礼,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明兰福身告退。回到临时安排的厢房,她却毫无睡意。
今夜之事,太过蹊跷。两拨贼人,两种目的。林噙霜的算计在预料之中,但那拨专业贼人所图为何?真是为玉佩而来?若是如此,祖母为何要赠她这般招祸之物?
她在日记中记下:“暗流涌动,两拨贼人;一明一暗,各有所图;玉佩之谜,越发深重。”
写罢,她吹熄烛火。窗外月色朦胧,盛府重归寂静。
而明兰不知,寿安堂内,老太太正对房妈妈吩咐:“给边关去信,就说鱼饵已咬钩,可以收线了。”
房妈妈担忧道:“老夫人,这般利用六姑娘,老奴实在...”
老太太叹道:“我何尝愿意?但这是最快的方法。”她望向窗外,“只希望那孩子...日后能明白祖母的苦心。”
夜色更深,暗流却未止息。及笄礼的钟声,即将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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