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废弃矿洞深处,那单调的滴水声仿佛也消失了,只剩下韩墨羽自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拉锯的喘息,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内脏碎块的粘腻感。他蜷缩在冰冷刺骨、混合着自己黑红脓血的污水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
右肩深紫的毒纹已经如同狰狞的活物,爬满了半边胸膛,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痒与阴寒。后背炸裂的伤口,黑红色的脓血混杂着丝丝灰白的死气,如同小泉般汩汩涌出,浸透身下的污秽。经脉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撕裂,每一次痉挛都带来灭顶的剧痛!失控的灵力、肆虐的剧毒、盘踞的死气,如同三条狂暴的恶龙,在他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咬,要将这具躯体和其中的灵魂彻底碾碎、吞噬!
识海更是炼狱!
赵虎狞笑的丑脸、林啸天那刻入骨髓的漠视眼神、如同跗骨之蛆般反复闪现!墨玉珠在传送阵炽烈光芒中最后那空洞、飘忽、却又蕴含着被绝望碾碎的最后痕迹的一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拷问着他的灵魂!
“你无能!”
“你救不了任何人!”
“尘埃…永远只是尘埃!”
心魔的呓语混合着幻象的尖啸,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疯狂穿刺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要将最后一点属于“韩墨羽”的自我彻底撕碎、湮灭!
青鲤玉佩紧贴在心口,那缕微弱的清凉早已被心魔的污秽洪流彻底冲垮、淹没,只剩下冰冷死寂的触感。心口深处,那盏残破的青铜小灯,微弱的暖流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污秽与阴寒的侵蚀下,顽强却绝望地挣扎着,火焰只剩下针尖般一点微芒,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沉沦…
无边无际的沉沦…
意识如同坠入无底的寒冰深渊,被冰冷、黑暗、剧痛和绝望彻底包裹、冻结。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所有的意志都在心魔的啃噬下土崩瓦解。通往筑基的路?变强的执念?墨玉珠那刻骨的嘱托?在这绝对的毁灭面前,都成了破碎的泡影。
就这样结束吧…
这烂泥般的命运…
这尘埃般的存在…
在这无人知晓的污秽矿洞深处,腐朽、溃烂、化为这黑暗的一部分…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没,最后一点属于“自我”的火星即将熄灭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古老、仿佛穿透了无尽岁月尘埃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韩墨羽心口最深处响起!
不是青铜灯!
而是…那枚一直沉寂、与青铜灯伴生、如同锈蚀废铁般的…青铜残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暖泉,又如同混沌初开时孕育的第一缕生机,骤然从那残破的青铜片中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并非磅礴浩瀚,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本质上的厚重与…高邈!
它无视了肆虐的剧毒,无视了狂暴的死气,无视了失控的灵力洪流,甚至…无视了那污秽滔天的心魔呓语!
它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极其柔和、却又无比坚定地,浸润了韩墨羽濒临崩溃的识海,浸润了他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冻结的心神!
在这股温润气息的包裹下——
那疯狂咆哮的心魔幻象,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净化之光,瞬间变得模糊、淡化!赵虎狰狞的嘴脸扭曲消散,林啸天漠视的眼神冰消瓦解,墨玉珠那绝望的一瞥也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涟漪缓缓平复…只剩下最本质的…痛苦记忆本身,如同褪去了疯狂外衣的冰冷石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却不再能轻易撕裂他的理智!
识海中翻腾的污秽惊涛,如同被投入了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狂怒!亿万根淬毒的冰针消融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与…亘古的宁静,如同最坚韧的蚕茧,牢牢护住了他那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灵台之火!
与此同时!
心口深处,那盏即将熄灭的残破青铜灯,仿佛受到了这温润气息的滋养与引动,猛地一跳!
针尖般的一点微芒,骤然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无比稳定地燃烧起来!一股同样温润、却带着灼热生机的暖流,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艰难却坚定地再次涌出,与青铜片的气息交融,共同对抗着体内的剧毒与死气!
嗡鸣持续。
温润流转。
如同黑暗深渊中,一双古老而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他急速下坠的灵魂。
“嗬——!”
韩墨羽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如同溺水濒死之人骤然浮出水面!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深陷眼窝中,那点几乎被心魔污秽彻底覆盖的金芒,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温润气息的涤荡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锐利!
剧痛依旧!
伤势依旧沉重!
但意识…回来了!
那濒临溃散、被心魔彻底撕碎的自我意志…被强行拽了回来!
他“看”到了!
“看”到了体内肆虐的灵力、剧毒、死气!
“看”到了心魔那污秽的本质!
“看”到了…那托住他灵魂、涤荡污秽、引动残灯的…源自青铜残片的温润气息!
不是玉佩的清凉抚慰。
不是残灯的暖流灼烧。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触及本源的…守护与…启迪!
没有狂喜。
没有庆幸。
只有一种从地狱边缘爬回、目睹了深渊最深处真相后的…绝对的冰冷与…清醒!
心魔?
幻象?
赵虎的欺压?林啸天的蔑视?墨玉珠的牺牲与诀别?
是痛苦,是屈辱,是刻骨的恨意,是巨大的无力感…
但…
它们…是什么?!
是阻碍?
是毁灭他的力量?
不!
韩墨羽布满血污、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肌肉猛地绷紧!深陷眼窝中的金芒,如同两柄淬炼于地狱熔炉、刚刚出鞘的绝世凶刃,冰冷、死寂、再无半分迷茫!
它们是…燃料!
是淬火的冰泉!
是铸就他这柄复仇之刃、撞碎一切铁壁的…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源泉!
力量!
刑森那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冰冷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重铸的意识中炸响!
“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由力量书写!”
“想撕碎这不公?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就…活下去!变得比他们都强!”
活下去!
变强!
墨玉珠那平静中蕴含刻骨之痛的嘱托,不再是被动承受的负担,而是化作了主动燃烧的…执念之火!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冰冷污秽的血水中,支撑起残破不堪的上半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伤口崩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
他伸出那只沾满污泥和自身黑血、指甲崩裂翻卷的左手,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污血。动作没有一丝颤抖,如同在擦拭一件即将用于杀戮的兵器。
深陷眼窝中的金芒,穿透矿洞的绝对黑暗,仿佛要洞穿这污浊的岩层,望向那高不可攀的宗门大殿,望向那冰冷传送阵消失的方向,望向这世间一切…以力量为名的铁则!
迷茫?
软弱?
属于“韩墨羽”的那部分天真与幻想,已在心魔炼狱和青铜片温润气息的涤荡下,彻底焚尽!
剩下的,唯有最冰冷、最坚硬、最纯粹的…执念!
对力量的绝对渴求!
对践踏过他的规则…最彻底的…颠覆!
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狂暴的力量,不再恐惧那毁灭性的剧痛。
他缓缓闭上眼。
意念沉入心口。
那枚温润气息流转的青铜残片。
那盏被引动、重新稳定燃烧的残破铜灯。
还有…怀中那枚冰冷沉寂、却曾护持他心神的青鲤玉佩。
三者之间,在青铜片那温润古老气息的调和与引动下,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玄妙无比的联系!
青铜片为引,定鼎心神,涤荡污秽。
残灯为炉,灼烧死气,消融阴寒。
玉佩为鞘,收敛锋芒,稳固平衡。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韩墨羽冰冷的心湖!
力量…
不仅仅是境界的攀升,灵力的积累…
更是…掌控!
是对自身每一分潜力、每一缕意志、甚至…每一份痛苦与仇恨的…绝对掌控与…残酷利用!
他不再抗拒那经脉撕裂的剧痛,反而将其视为淬炼意志的磨刀石!
他不再恐惧心魔幻象的侵扰,反而将其污秽的本质视为点燃执念之火的薪柴!
他引导着青铜片那温润的气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重新梳理、稳固濒临崩溃的识海壁垒。
他引导着残灯重新燃起的暖流,不再试图强行驱散所有死气,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精准地灼烧、消融那些盘踞在关键节点、阻碍灵力运转的阴寒死气!
他引导着玉佩重新散发出的微弱清凉,不再试图抚平所有躁动,而是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系住那因剧痛和仇恨而沸腾的杀意与疯狂,将其转化为冰冷沉凝的…动力!
剧痛依旧。
伤势依旧沉重如山。
但…
混乱在消退!
失控在平息!
心魔的呓语被压缩、冰封在识海最冰冷的角落,化为淬炼意志的寒冰!
体内狂暴的灵力、剧毒、死气,在青铜片气息的调和与引导下,虽未驯服,却不再无谓地冲撞毁灭,而是被强行纳入了一种极其危险、却又微妙平衡的…毁灭性循环之中!
韩墨羽缓缓睁开眼。
矿洞的黑暗在他眼中,不再是无边的绝望深渊。
而是…熔炉。
是…通往力量的…血与火的试炼场!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血和污泥的手。
然后,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攥紧成拳!
指节因用力而惨白,骨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怀中的青铜片温润内敛。
心口的残灯灼热跳动。
玉佩冰凉沉静。
而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瞳孔…
再无迷茫。
唯剩焚尽八荒、撞碎铁壁的…冰冷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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