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下种子的沙地,像一只沉默而贪婪的巨口,吞噬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腐殖质和清水,然后再次归于死寂的灰白。饥饿的火焰并未因那点“希望”而熄灭,反而在短暂的麻痹后,以更凶猛的势头反扑回来,灼烧着赵小满的空腹,啃噬着她的理智。
知识指出了方向,却变不出立刻果腹的食物。改良土壤,需要有机质,大量的有机质。这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打磨着她紧绷的神经。
去哪里找?这片荒地除了石头和枯草,一无所有。
她的目光,越过歪脖子柳光秃的枝桠,投向东面那片炊烟袅袅的村落。那里有生命聚集,有牲畜,有落叶,有河流冲刷带来的肥沃淤泥……也有她绝不想再面对的人和目光。
尊严在极致的生存需求面前,薄得像一张纸。
夜幕再次降临,寒冷刺骨。腹中的轰鸣和绞痛让她无法入睡。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寒霜覆盖了荒地,她做出了决定。
那件褴褛的破被被她撕下一条,勉强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因饥饿和痛苦而深陷的眼睛。她拎起那个豁口的陶罐,像一具被本能驱使的幽灵,蹒跚着走向那片她曾经逃离的、属于“人间”的地界。
村口的气息首先涌入鼻腔。不是泥土和荒草的死寂,而是混合着炊烟、牲畜粪便、发酵潲水以及人烟的复杂味道。这味道让她胃里一阵剧烈抽搐,也让她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贴着村舍外围的篱笆和墙壁,阴影成了她唯一的庇护。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地面,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利用的“资源”。
一摊被冻得半硬的牛粪,像一块黯淡的黄金,嵌在路边的尘土里。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顾不上那呛鼻的气味和冰冷粘腻的触感,用石片和左手,拼命地将那冻坨撬起,飞快地扒拉进陶罐里。冰冷的粪块撞击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脚步声!还有孩童的嬉笑声!
赵小满像受惊的野兔,猛地缩身躲到一垛干草后面,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几个半大的孩子跑过,并未发现她。
她继续潜行。墙角堆积的、尚未被清扫的枯叶;篱笆根下鸡鸭留下的、混杂着羽毛的肮脏垫草;甚至人家倾倒炉灰渣滓的角落,她也会仔细翻捡,寻找任何未曾燃尽的炭块或可用的有机物。
陶罐渐渐沉重起来,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
每一点收获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犬吠声让她魂飞魄散,每一次开门声都让她僵在原地。她感觉自己不像在搜集肥料,而是在盗窃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被他人视若无睹的东西。
最大的目标,是屯边那条溪流。并非赵家地界那段,而是下游更为荒僻的河滩。这里水速稍缓,沉积着厚厚的、墨绿色的淤泥,富含着腐烂的水草和养分。
她用一根捡来的枯枝做拐杖,试探着走下冰冷的河滩。河水浸透了她早已麻木的赤脚,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她跪在岸边,用陶罐艰难地舀起那粘稠腥臭的河泥。泥水很沉,她几乎提不动,费尽力气才捞起半罐。
就在她拖着沉重的陶罐,想要尽快离开时,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看!是那个疯婆子!”
尖利的童声划破了清晨的相对宁静。几个在附近玩耍的孩童发现了她,指着她蒙着头脸、沾满泥污的古怪样子,脸上露出混合着好奇、厌恶和恶作剧的神情。
“她在捞臭泥!吃臭泥的疯婆子!”
“滚出去!丑八怪!扫把星!”
“砸她!”
一块半个拳头大的土坷垃呼啸着飞来,擦着她的额角飞过,砸在身后的河滩上,溅起一片泥点。更多的土块和碎石接踵而至!
赵小满猛地抱起那半罐珍贵的河泥,踉跄着想要躲避,但虚弱的身体和沉重的负担让她动作迟缓。一块尖锐的石子击中她的后背,痛得她闷哼一声,几乎栽倒。
羞辱、恐惧、疼痛和一种深切的悲哀瞬间攫住了她。她没有哭喊,也没有回头,只是死死抱着陶罐,用尽最后的气力,深一脚浅一脚地、狼狈不堪地朝着村外逃离。孩童们充满恶意的叫骂和嬉笑声,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背上,久久回荡在寒冷的空气里。
直到跑回荒地边缘,再也看不到那些身影,她才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咳嗽,肺叶如同撕裂般疼痛。陶罐里的河泥洒出来一些,粘在她的破衣和皮肤上,冰冷腥臭。
她回过头,望向那片炊烟温暖的村落,目光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冷却下去,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冰冷的、扎根于贫瘠土地的恨意。
喘息稍定,她默默地、固执地爬起来,抱起变得异常沉重的陶罐,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歪脖子柳,走向她那片小小的、刚刚播下种子的沙地。
她将搜集来的“战利品”——冻粪、枯叶、垫草、河泥——全都堆积在树下。它们散发着腐败和腥臭的气息,与这片荒地的死寂格格不入。
这就是她的“绿金”。
用尊严和伤痛换来的、孕育渺茫希望的基石。
寒风吹过,卷起几根枯草,落在那一小堆污秽之上。
她蜷缩进草棚,将脸埋进膝盖。这一次,连破碎的喘息都没有,只有死一样的沉默,和一种在极度羞辱后淬炼出的、更加坚硬的决心。
远处,溪流的下游,一只苍灰色的水鸟冷漠地瞥了一眼那个逃窜的狼狈身影,低头继续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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