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唱名,铜钱分发的激动渐渐沉淀为实实在在的安稳。立身堂的妇人们,生平第一次真正拥有了完全由自己支配的、沉甸甸的私产。那挂在梁上的钱串子虽然大部分又分到了个人手中,但那种“劳有所得”的踏实感和“我能养活自己”的底气,却深深烙在了每个人心里。
变化,在细微处悄然发生。
刘氏的女儿,名唤小丫,刚满十五,正是爱美的年纪。往日里,她头发枯黄,只能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或者粗糙的红头绳束着,身上永远是补丁摞补丁的旧衣。看着村里其他家境稍好的姑娘偶尔能在年节时添朵绒花,她只能偷偷羡慕。
这一次,她因为年纪小,主要做些送饭、除草、看火的轻省活计,但也凭自己的力气挣得了**两百文**工钱。这笔钱,母亲刘氏破天荒地没有要求上交,而是让她自己留着,语重心长地说:“丫,这是你自己挣的,想买点啥,就买点啥。”
自己挣的钱!小丫将那串沉甸甸的铜钱贴身藏了好几天,睡觉都摸着,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她想了很久,最终,一个压抑了许久的渴望占据了上风——她想要一件真正的、属于她自己的首饰。
又一次去镇上赶集,她没有跟着母亲去采购盐铁,而是捏着那串温热的铜钱,鼓起勇气独自走进了那间她以往只敢远远偷看的、最小的银匠铺。
铺子里东西不多,款式也老旧。她的目光被一支最简单、最细小的**银簪**吸引了。簪头没有任何花纹,只是磨成了光滑的水滴形,在昏暗的铺子里闪着微弱却纯净的光。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怯生生的期待。
银匠瞥了她一眼,报了个价。正好一百八十文。小丫几乎没有犹豫,小心翼翼地将那串铜钱递过去,又数出八十文,换回了那支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银簪。
握着那支冰凉光滑的银簪,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一路回来,她都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一整个世界的珍宝。
回到立身堂,她躲进屋里,对着水盆里模糊的倒影,仔细地将枯黄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学着记忆中见过的样子,将那只银簪,**斜斜地**插在了鬓边。
很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但那一点银亮,却瞬间点亮了她苍白的小脸,让她那双总是带着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她不敢立刻出去,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最终还是被相熟的小姐妹发现了,惊呼着把她拉了出去。阳光下的银簪,虽然细小,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吸引了所有妇人的目光。
“呀!小丫买簪子了!”
“真好看!是银的呢!”
“自己挣钱买的?真有出息!”
妇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语气里满是善意和羡慕。她们或许这辈子都戴不起银簪,但看到小丫戴上了,仿佛也沾上了一丝喜气。小丫羞红了脸,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下意识地挺直了总是习惯性佝偻的背脊。
然而,这抹亮色,却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小丫的父亲,刘氏的丈夫,那个因伤早衰、性格懦弱又固执的男人,平日里很少来立身堂,只觉得丢人。今日恰好过来想找刘氏要点钱打酒喝,一进院子,就看到女儿鬓边那点刺眼的银光,以及周围妇人羡慕的目光。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他的心头!自己家的婆娘在外面抛头露面,和一群寡妇混在一起,已经让他够丢脸了!现在女儿居然也学着戴起银簪来了?哪来的钱?肯定是那群不安分的妇人撺掇的!这像什么样子!
他猛地冲过去,在小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鬓边的银簪**薅了下来**!
“戴什么戴!谁让你戴这个的!不学好!”他怒吼着,脸色铁青,仿佛女儿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小丫被吓呆了,愣在原地,鬓边被扯痛的地方火辣辣的。
周围的妇人也愣住了,随即纷纷露出愤慨之色。
“你干什么!那是小丫自己挣工钱买的!”刘氏闻声从屋里冲出来,看到丈夫手里的银簪,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挣的?她的钱不就是老子的钱!谁准她乱花的!还买这种骚狐狸才戴的东西!”男人更加恼怒,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尤其是在这群妇人面前。他越说越气,竟抓住那支细小的银簪两头,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
那支承载着少女最初爱美之心和劳动成果的银簪,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银簪变成两截冰冷的金属,掉落在尘土里。
小丫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簪子,又看了看暴怒的父亲和周围又气又急的妇人,原本的惊吓和恐惧,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所取代。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两截断簪,紧紧攥在手心,断口硌得她生疼。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着暴怒的父亲,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片被伤透后的平静和决绝,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钱,是我筛石头、踩水车、除草喂猪,一滴汗摔八瓣自己挣来的!**”
“**簪子,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
“**你折了?**”她举起手中的断簪,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啊。折了,我明天就去镇上,把它熔了,打成耳坠,打耳洞戴上!**”
“**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怎么戴,就怎么戴!你管不着!**”
说完,她不再看目瞪口呆的父亲,攥紧断簪,转身就走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一片死寂。
男人被她这番从未有过的强硬顶撞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被那眼神里的决绝震得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妇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冷漠。
刘氏看着丈夫,又气又恨又悲,最终只是冷冷道:“滚!以后没事少来!”
首枚银簪,折断于父权之怒。
却锻造出,女儿自立之魂。
那断成两截的银簪,如同一个仪式,宣告着旧有的、建立在依附和顺从基础上的家庭权威,在立身堂这片土地上,已经开始崩塌。
属于自己的劳动,终将换来属于自己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和尊严,哪怕是戴在耳朵上的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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