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死寂如古墓。赵小满嘶哑的控诉和最后那撞死牌位前的决绝宣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人的良心上,烫在赵家所谓“礼法宗法”那层虚伪的油皮上,发出嗤嗤的焦糊味。村民的窃语如同潮水般起伏,目光复杂地在那遍体鳞伤的少女和脸色铁青的赵家诸人之间来回逡巡。里正赵德坤握着枣木拐杖的手指节发白,脸色难看至极。他试图维持的“规矩”和“体统”,在这血淋淋的真相和以死相逼的决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氏被那最后的目光骇得心头发慌,但贪婪和愤怒很快压过了那一丝惊惧。她猛地掐了一把旁边还在发愣的赵金宝,尖声道:“金宝!傻站着干什么!地契!快去把地契拿回来!那是咱老赵家的东西!轮不到这贱骨头拿着说事!”
赵金宝被掐得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对啊,地契!只要地把地契抢回来,任这贱人说破天去,死无对证,到头来还不是任他们揉捏?到时候是打死还是发卖,都由他们说了算!他脸上重新浮现出贪婪和凶狠,撸起袖子就要朝供桌扑去!
赵铁柱也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凶光再现,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向摇摇欲坠的赵小满。
张管事眯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柳翠儿则紧张地攥紧了手帕。
就在赵金宝的手即将触碰到供桌上那张染血地契的瞬间——
一直沉默地、死死盯着里正赵德坤的赵小满,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再嘶吼,不再泣血,而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冰冷彻骨、如同宣读判词的语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祠堂死寂的空气里:
“《大梁律·户婚篇》,第七章,第四条。”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她身份和境遇的话语,让所有人为之一愣!赵金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回头。赵铁柱逼近的脚步顿住。王氏张着嘴,忘了咒骂。连一直耷拉着眼皮的赵德贵,都猛地掀开了眼皮,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赵小满无视所有惊愕的目光,她的视线依旧死死锁着脸色微变的赵德坤,继续用那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背诵:
**“凡田宅交易,须凭契约为证。契书所载名姓为准,即以其人为业主,官府籍册,亦以此为凭。”**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扫过脸色开始发白的赵金宝和王氏,最后再次定格在赵德坤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利:
**“里正大人!律例白纸黑字!地契谁持,名姓为准,地——就归谁管!!!”**
“《大梁律》”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炸响在祠堂上空!
村民或许不懂具体律条,但“大梁律”这三个字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王法,代表着官府的权威!那是比乡约族规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存在!
赵小满一个从未出过屯子、被视作猪狗不如的“赔钱货”,怎么可能知道《大梁律》?还如此清晰地背出具体的条款?!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赵德坤!
他身为里正,自然比普通村民更清楚律法内容。赵小满背出的这一条,分毫不差!正是关于田产归属最核心的律条之一!他原本打算用宗法礼教强行压下此事,将地契判归赵铁柱,毕竟“女子持地”确实违背乡俗,以往此类纠纷也都是这么处理的,官府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奄奄一息的丫头,竟会在这个当口,如此精准地搬出了《大梁律》!还将条款背得一字不差!
这简直……匪夷所思!
赵德坤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握着拐杖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他张了张嘴,想呵斥“胡言乱语”,想质疑她从哪里听来的歪理,可那条款背得如此精准,字字句句都砸在他最心虚的地方!他若当众否认律法,那就是公然藐视王法,这里正也就当到头了!
“你……你从何处听来这些胡言乱语!”赵德坤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的颤抖,试图挽回颜面,“律法之事,岂容你一个女子妄加议论!”
“胡言乱语?”赵小满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嘲讽的弧度,额角的鲜血流进嘴角,她舔舐了一下,目光如炬,“里正大人若觉得是胡言,不妨现在就派人去县衙户房,调取赵家屯田亩册籍!看看官府的册子上,这‘村西乱石滩半亩沙荒地’后面,写的究竟是赵铁柱的名字,还是——”她猛地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指向供桌上地契末尾那个签名——
**“赵满仓!!!”**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肺腑里残存的全部力气,震得供桌上的香炉灰都簌簌落下!
“轰——!”祠堂内外彻底炸开了锅!
“对啊!官府的册子!”
“律法……她居然懂律法?”
“要是册子上真是赵满仓……”
“那这地……里正也不敢乱判吧?”
“王法最大啊……”
村民的议论声如同沸水,再也压制不住。一道道目光看向赵德坤,充满了质疑和看热闹的兴奋。
赵德坤的脸色彻底变了,由青转白,由白转红,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赵小满,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赔钱货”。他知道,赵小满说对了!官府的田亩册籍,才是最终的依据!以往乡间纠纷,大多闹不到查验册籍那一步,都是凭宗族调解。可如今,这丫头竟然当众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直接搬出了王法!
他若再强行偏袒赵铁柱,一旦这丫头真豁出去告到县衙……就算县太爷懒得管这破事,但若较起真来,他这徇私枉法、无视律条的里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这丫头此刻表现出来的决绝和诡异的知识,让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不受控制的不安!
赵金宝和王氏也彻底傻眼了,他们听不懂什么律法条款,但“官府册子”、“王法”这些字眼,却像重锤一样砸得他们头晕眼花。赵金宝伸向地契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脸色煞白。王氏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赵铁柱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惊惧。他不懂律法,但他看得懂里正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忌惮!王法……难道这贱丫头真的……
张管事眯起的眼睛里精光闪烁,悄悄后退了半步,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局面。柳翠儿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张管事的胳膊。
整个祠堂的压力,瞬间从赵小满身上,转移到了里正赵德坤的肩头!
无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决断。
赵德坤的嘴唇哆嗦着,枣木拐杖在地上微微颤抖。他看看暴怒却心虚的赵铁柱一家,看看周围窃窃私语的村民,最后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染血的地契和地契旁那个虽然摇摇欲坠、眼神却冰冷锐利的少女身上。
半晌,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猛地塌了下去,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极其干涩、极其艰难的声音:
“……律法……确……确有此条……”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再次劈中了赵家众人!
赵金宝和王氏如同被抽了魂,彻底瘫软下去。
赵小满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骤然松开。眼前猛地一黑,剧烈的眩晕和窒息感如同黑潮般汹涌而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的左手,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猛地向前一抓!
不是抓向任何东西,而是狠狠地、准确地抓在了供桌上那张摊开的、染着她和祖父两人血污的地契之上!
五指收拢,将那张发黄的纸页死死攥在掌心!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她的身体重重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额角再次撞地,鲜血涌出。
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只有那只紧紧攥着地契、沾满血污的手,依旧死死地、倔强地举着,定格在祠堂昏黄的光线下,像一个无声的、却震撼人心的胜利宣言。
供桌之下,几条湿滑的长影受惊般倏地缩回了阴暗的角落,只留下几道蜿蜒的、闪着微光的黏液痕迹。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荒村被卖女:握锄头砸烂重男轻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