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被农社妇孺以血肉之躯逼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永安县及其周边。那“铁蹄先踏娘身”的决绝,那染血社旗的悲壮,在无数茶肆饭馆、田间地头被反复传颂、咀嚼。寻常百姓在唏嘘感慨之余,也不禁为农社捏了一把冷汗。谁都知道,周彪背后站着的是县尉,乃至更庞大的势力,此番受挫,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小满深知此理。卧地护田,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是表明态度的最后底线,却非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周彪既敢明目张胆以“征地为军马场”为借口,背后必有官方文书的影子,或真或假。若不能从根子上戳穿这个谎言,厘清土地权属,农社将永无宁日。
就在周彪退走的当日下午,赵小满便开始了行动。她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异常冷静地进行了部署。
“二婶,你留守屯中,安抚众人,加固防备,谨防周彪狗急跳墙,再生事端。”
“春草姐,你立刻清点被毁棉田的详细损失,制成清单,越详尽越好。”
“石婆婆,您德高望重,请您联络屯中几位老人,将周彪纵马毁田、口出狂言的经过,原原本本记录下来,按上手印。”
而她自己,则一头扎进了理事堂那排高大的档案柜前,从标着“田亩册”和“地契存档”的柜中,取出了数本厚重的册籍。其中最重要的一本,封面是醒目的朱红色,以端正的馆阁体写着《永安县巾帼农社田亩地契红册》。这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农社名下每一块田地的位置、面积、四至,更粘贴着由县衙户房盖章认证的原始地契副本,以及历次缴纳田赋的票据存根。这是农社土地合法性的铁证!
她仔细核对了北面那片被毁棉田的地契信息,确认无误后,将《地契红册》与被毁田亩清单、老人证词、乃至那面虽已小心清理却仍留有点点暗红痕迹的社旗,一并小心收好。
翌日,天未破晓,一辆骡车便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赵家屯,直奔府城永昌。车上,除了赵小满,只有王二婶和一名负责赶车的可靠社员。她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永安县衙——那里已被县尉势力渗透,难保公正——而是永昌府衙,敲响那面寻常百姓望而生畏的登闻鼓!
抵达府城时,日头已高。府衙门前守卫森严,石狮狰狞。赵小满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路途奔波而略显凌乱的青布衣裙,目光坚定地走向那面悬挂在衙门口右侧、漆皮斑驳的巨大堂鼓。
“咚!咚!咚——!”
沉重而清晰的鼓声,骤然打破了府衙前的肃穆,也吸引了无数过往行人的目光。鼓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何人击鼓?!”值守的衙役厉声喝问,围拢过来。
赵小满停下鼓槌,转过身,面向衙役,也面向越聚越多的百姓,朗声道:“永安县巾帼农社社长,赵小满!状告永安县尉纵容亲属周彪,伪造公文,纵马毁田,强占民产!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她的声音清越,在空旷的府衙前回荡。农社之名,近日在府城亦有所传闻,尤其是边军赠匾、童试免费之事,更是为人乐道。此刻听闻农社社长亲自击鼓鸣冤,告的竟是县尉小舅子,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人群议论纷纷。
鼓声与喊冤声惊动了府衙内部。很快,便有刑房书吏出来,将赵小满一行引至大堂之外等候。消息也迅速传到了后堂周文渊的耳中。
周文渊闻报,眉头紧锁。他已知晓赵小满为何而来,周彪之事,他亦有耳闻,只是未曾想赵小满竟如此果决,直接绕过县衙,敲响了府鼓!此女,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每每直指要害。他沉吟片刻,吩咐升堂。
“威——武——”
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周文渊身着官服,面容肃穆,端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带击鼓人!”
赵小满手捧《地契红册》等物,稳步上堂,依礼下拜:“民女赵小满,叩见府尊大人。”
“赵小满,你状告县尉亲属强占民田,毁坏青苗,可有凭证?须知诬告反坐!”周文渊声音沉浑,带着官威。
“民女有凭有证,不敢诬告。”赵小满抬起头,将手中的《地契红册》高高举起,“此乃农社田亩地契红册,内有官府朱印,清晰载明北面被毁棉田之方位、亩数、权属。农社合法垦殖,年年纳赋,从无拖欠!周彪口称‘征地为军马场’,却无任何正式公文示下,此乃其一!”
她放下红册,又拿起被毁田亩清单和老人证词:“此乃周彪纵马毁田三十亩之损失清单,及屯中老者见证证词,血迹未干,人证物证俱在!此乃其二!”
她言辞清晰,证据层层递进。周文渊微微颔首,示意书吏将证据呈上。他翻看着那本记录详实的《地契红册》,心中亦是暗叹农社管理之严谨。
然而,就在周文渊斟酌如何处置之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府衙大门处,竟又涌来数十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色官袍、年约四旬的官员,其身后跟着的,竟是十几位头发花白、面色黝黑、手持早烟袋的老农!
那官员不等通传,便已快步上堂,对着周文渊躬身一礼:“下官邻县苍南县丞王明远,冒昧闯堂,请府尊大人恕罪!”
周文渊一怔:“王县丞?你不在苍南理事,来此何事?”
王明远直起身,神色激动,指向身后的老农们,声音洪亮:“府尊大人!下官今日前来,非为私事,乃是为公义,为北境粮仓作证!”
他转身,对着堂上堂下,朗声道:“赵社长所言北面棉田,乃至巾帼农社名下多数田亩,其前身,乃是数年前下官在永安县任户房书吏时,亲自参与勘测、规划的‘北坡垦荒区’!此地引水便利,土质经改良后尤为肥沃,乃是永昌府境内有数的膏腴之地!”
一位老农颤巍巍上前,噗通跪地,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是邻县张家庄的,去年蝗灾,我们庄的田几乎绝收,全靠农社借粮,才熬过荒年!农社的田,种的不仅是棉花粮食,更是咱们周边几个县无数农户的活命指望啊!那周彪要毁田建马场,这是断我们的生路啊!”
“是啊,大人!”另一位老农接口,老泪纵横,“农社的粮,不光自己吃,不光交皇粮,还平抑粮价,接济乡邻!说那是‘北境粮仓’,一点也不为过!毁了农社的田,就是砸了咱们的饭碗,动了边关军粮的根基啊!”
“请青天大老爷明察!保我粮仓!”
十几位老农齐声叩首,声音悲切而恳切。他们并非农社之人,却在此刻挺身而出,以最朴素的言语,道出了巾帼农社存在的巨大价值与深远影响。
王明远再次拱手,语气沉痛而坚定:“府尊大人!下官以项上乌纱担保,赵社长所言句句属实!农社之田,关乎民生,关乎军需,绝非寻常田亩可比!周彪所为,不仅是欺压良善,更是动摇国本!请大人秉公执法,严惩恶徒,以安民心,以固国本!”
堂上一片寂静。周文渊看着堂下跪着的赵小满,看着她手中那本沉甸甸的《地契红册》,看着邻县同僚激动的陈词,看着那群从邻县赶来的、为农社请命的老农,心中波澜起伏。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起寻常的土地纠纷,最多涉及地方豪强欺压百姓。却没想到,其背后牵扯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深!巾帼农社,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了维系一方安定、影响边关军需的重要节点!
赵小满这一状,告的不仅是周彪,更是将永安县尉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都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将“北境粮仓”这四个沉甸甸的字,砸在了他周文渊的面前!
府城鸣冤,证据如山,更兼民意汹汹,同僚作证。周文渊知道,此案已不能再以寻常视之。他必须给出一个足以服众、足以稳定大局的裁决。惊堂木再次响起,声音凝重:
“本案关系重大,本府需详加核查!一干人证物证,暂且收监……不,暂且于驿馆安置。待本府查明真相,再行判决!退堂!”
虽然未当场判决,但府尊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赵小满知道,她这鼓,没有白敲。农社的理,已然上达天听。接下来的,便是等待,以及更激烈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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