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边军镇的齿轮,在剔除了王莽这颗剧毒的锈钉、注入了透明高效的军需血脉后,终于开始沿着全新的轨迹隆隆运转。士兵们吃饱穿暖,士气如虹;军械粮秣流转有序,账目清晰可查;连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新生的锐气。
然而,中军帅帐内,云映雪的心,却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越缠越紧。
那张血迹斑驳、字迹模糊的泛黄纸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炙烤着她的心神。“黑石崖……西……废弃盐矿……石匣……交……云……勿寻……别信……姓云……” 母亲临终前嘶哑破碎的嘱托,伴随着死不瞑目的眼神,无数次在她被迦南寒毒侵袭的噩梦中重现。
边关的尘埃落定,反而让这深埋心底的谜团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昂起了头颅!
这一日,天光惨淡,铅云低垂。谢砚之刚从校场巡视归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操练扬起的尘土。他刚踏入帅帐,便见云映雪已等在那里。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裹着厚厚的裘毯蜷在炭盆旁,而是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子。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光芒。阿福如同沉默的铁塔,矗立在她身后,猩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砚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甚至省略了平日的敬称。她将那张被摩挲得更加脆弱的泛黄纸片,轻轻推到他面前的帅案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我要去这里。现在。”
谢砚之的目光扫过纸片上“废弃盐矿”那几个模糊却刺眼的字,再看向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心猛地一沉。他太了解她此刻的状态——那是被身世之谜和迦南寒毒双重煎熬下,濒临崩溃边缘的孤注一掷!
“黑石崖西,废弃盐矿。”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静,“此地凶险,地况不明,前朝坑道坍塌无数,更有流寇藏匿传闻。你身体……”
“我等不了!” 云映雪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王莽伏诛,边军理顺!这就是时机!我娘……她拼死留下这个……我等了十几年!十几年!每一天都像在油锅里煎!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语,她捂住嘴,身体因痛苦而佝偻,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迦南寒毒带来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谢砚之瞳孔骤缩,一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冰冷僵硬,如同抱着一段寒玉。他看着她唇边刺目的血迹,再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痛苦、绝望和近乎疯狂的执拗,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拦不住。
这盘棋,在她心中,早已超越了“血海”账本,超越了定边军镇,直指她生命最深的根脉!
“备马!” 谢砚之猛地抬头,对帐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影七!点一队最精锐的玄甲卫!轻装简行!带上绳索、火把、撬棍、解毒药物!即刻出发!”
“得令!” 帐外传来影七干脆利落的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
谢砚之扶着云映雪坐下,动作不容拒绝地给她灌下几口温热的参汤,又用内力强行压住她体内翻腾的寒毒。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眼神却复杂如渊。此去,凶吉难料!
***
黑石崖,如同大地上被巨斧劈开的一道狰狞伤疤,裸露着灰黑色的嶙峋怪石。凛冽的西风卷着沙砾,在崖壁间穿梭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崖西,是一片被岁月和废弃彻底遗忘的荒凉谷地。
巨大的矿坑如同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腐烂巨口,坑壁布满了崩塌的痕迹和风化的碎石。坑底,散落着腐朽断裂的木轨、锈迹斑斑的铁斗车残骸,以及无数被黄沙半掩的、如同巨大肋骨般支棱着的**腐朽木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硝石、硫磺和岁月尘埃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铁锈混着某种**陈旧血腥**的**咸腥**!
谢砚之勒住马缰,玄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眉头紧锁。这里的地势比他预想的更复杂,崩塌也更严重。
云映雪被阿福搀扶着下马,双脚踩在松软的、覆盖着灰白色盐霜的沙土上,身体因虚弱和寒风微微摇晃。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矿坑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巨大塌方岩石半掩的**幽深洞口**!洞口上方,一块风化的岩石上,赫然刻着一个极其潦草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暗记**——与她母亲字条末端那个模糊标记,**如出一辙**!
“在那里!” 她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指向洞口。
“阿福,护好夫人!” 谢砚之沉声下令,翻身下马。影七带着十名玄甲卫精锐迅速散开警戒,手中的强弩上弦,冰冷的箭镞指向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阴影角落。
洞口狭小,仅容一人弯腰通行。里面漆黑一片,浓重的腐朽和咸腥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火把的光亮只能驱散前方几步的黑暗,映照出湿滑、布满苔藓的坑壁和脚下深不见底的积水。
“跟紧我。” 谢砚之的声音在狭窄的坑道里带着回音,他当先探路,一手持火把,一手紧握刀柄。阿福庞大的身躯几乎将云映雪整个护在怀里,紧随其后。影七断后。
坑道曲折向下,如同通往地府的回廊。脚下积水冰冷刺骨,深的地方没过小腿。空气污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和硝石味。头顶不时有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头盔上发出“啪啪”轻响,更添几分压抑的恐怖。
迦南寒毒在这阴冷污浊的环境里如同找到了乐园,疯狂噬咬着云映雪的经脉。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阵阵眩晕,手指死死抠着阿福的臂膀,目光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谢砚之火把照耀下、坑壁上偶尔出现的、同样潦草的**刻痕标记**!那是她母亲留下的路标!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当脚下积水渐深,前方坑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地底形成的**天然溶洞**出现在眼前!溶洞中央,是一个早已干涸、积满厚厚盐硝的**卤水池**。池边,散落着锈蚀的铁锹、断裂的绳索、腐朽的背篓……还有几具被盐硝半掩、早已化为白骨的**矿工骸骨**!骸骨姿态扭曲,仿佛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而在溶洞最深处,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赫然矗立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半人高的、用整块青灰色花岗岩粗粝雕凿而成的石匣**!
石匣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盐霜,但形状方正,显然是人有意放置于此!在石匣正上方,那个熟悉的、潦草的**暗记**,被深深凿刻在岩石表面!
“娘……是这里……” 云映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挣脱阿福的搀扶,踉跄着扑向那石匣!十几年的追寻,无数个日夜的煎熬,终点就在眼前!
谢砚之的心却猛地一紧!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石匣周围的地面!那看似平整的盐硝层下……**隐约有细微的、人工开凿的凹槽痕迹**!那痕迹,一路延伸至溶洞顶部几根看似摇摇欲坠、布满锈蚀铁链的**巨大横梁**!
“映雪!别动!” 他厉声疾呼,身形如电般扑出!
然而,云映雪的手指,已经带着无尽的渴望和颤抖,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石匣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丧钟敲响的机括声,在死寂的溶洞里骤然响起!
紧接着!
“轰隆隆——!!!”
溶洞顶部,那根布满锈蚀铁链的粗大横梁猛地断裂!一个巨大的、布满尖锐铁刺、沉重无比的——**生铁铸就的巨大铁笼**,如同地狱落下的闸门,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崩塌的碎石和灰尘,朝着石匣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
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火把的光亮!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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