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氤氲,香气袅袅,如同无形的钩子,牵引着过往行人的脚步和目光。尤其是那些刚从寒风中走来、亟待一口热食下肚的苦力们,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微婉的心却在这片诱人的热气中,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忐忑不安。
成本。这个冰冷的字眼,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压过了初试成功的喜悦。
红薯面、玉米面是自家的,野菜是野地里薅的,看似没花钱。但和面、揉面、捏制、蒸熟,耗费了她多少时间和气力?这些隐形的付出,也是成本。
更重要的是——燃料!
她看向泥炉膛里那些正在欢快燃烧、却迅速化为灰烬的碎柴。这些柴,是她拖着残腿,在破瓦村周边、镇集角落,一点点捡拾来的。枯枝、落叶、废弃的碎木片……看似不值钱,却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体力去搜寻、搬运。寒冬腊月,这些能引火的东西本就稀缺,她捡得比别人更辛苦。
若要持续供应热窝头,这点捡来的碎柴远远不够。她迟早需要去买柴,或者去更远的地方砍伐。柴,是要钱的。哪怕是最便宜的碎柴捆,也是一笔实实在在的支出。
还有那泥炉,虽然是自己做的,但也有损耗。那薄铁皮蒸笼,更是花了二十五文钱买来的。
凉窝头,一文钱一个。那是纯粹食材的价值,挣的是辛苦钱。
可这热窝头,不仅仅是食材,它还包含了升腾的热气,包含了珍贵的燃料,包含了她在冰冷凌晨起床生火、守候蒸制的额外人工。
凉与热,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该定什么价?
她的目光扫过集市。一碗几乎没有料的光面,要五文钱。一碗飘着几点油花的热汤,也要两三文。她的窝头实在,顶饿,还带着野菜,热气腾腾……
心跳如鼓。一个数字在唇边滚了又滚,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巨大的恐惧压了回去。
三文钱。
一个热窝头,三文钱。
这个价格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几乎是凉窝头的三倍!那些苦力,会接受吗?他们舍得花三文钱,就为了吃一口热的?会不会觉得她心黑?会不会直接吓跑,连看都不看了?
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挣扎。定低了,白辛苦,赚不到钱,甚至可能亏本,这点小生意立刻就得夭折。定高了,无人问津,同样是死路一条。
她想起那些苦力啃冷饼子时痛苦的表情,想起他们对一口热食的渴望……或许,这份即刻的温暖和舒适,值得三文钱?
赌一把。
必须赌一把。
她死死攥紧了拳,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然后,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合着食物香气的空气,用尽量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微颤的声音,向着那几个已经驻足观望、明显意动的苦力喊道:
“热窝头!新出锅的热窝头!红薯面掺玉米面,加了野菜,松软香甜!”她先吆喝品质,然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屏住呼吸,报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价格:
“热乎的……三文钱一个!”
声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几个苦力脸上的渴望明显僵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三文钱?”一个年轻些的脚夫咂咂嘴,摇了摇头,“忒贵了嘞!冷饼子一文钱能买俩!”
“就是,啃冷的也能填肚子,三文钱够买三个冷窝头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车夫附和道,搓着手,眼神却还忍不住往那冒着热气的蒸笼里瞟。
“大姐,便宜点呗?两文钱咋样?”有人开始讨价还价。
沈微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同坠入冰窖。果然……还是太贵了吗?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几乎要妥协。但一想到那些捡不完的柴,想到凌晨的辛苦,想到空荡荡的瓦罐……
她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指着蒸笼里热气腾腾的窝头,声音不大却坚持道:“大哥们看看,这全是实打实的粮食,还加了菜叶,关键是热乎!您几位喝碗热茶还要一文钱呢,俺这一个大热窝头下肚,顶饿又暖身,能扛一上午!三文钱……真不贵了。”
她的话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产品价值的坚持。
苦力们犹豫着。那热气,那香气,实在诱人。有人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外面呼啸的寒风。
最终,那个最先开口的年轻脚夫似乎抵不住诱惑,狠狠一跺脚,从怀里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拍在摊子上:“得!冷死了!就来一个尝尝!要最热的!”
“好嘞!”沈微婉眼睛一亮,心脏狂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用干净叶子包起一个烫手的热窝头,飞快地递过去,同时将那三枚沉甸甸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
那滚烫的温度,透过叶子传到手心,那铜钱的冰凉和重量,沉甸甸地压入心底。
开张了!
三文钱一个,卖出去了!
虽然其他人还在观望,虽然质疑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仍在,但这第一笔生意,如同破开冰层的第一凿,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价格,就定三文钱一个热窝头。
她忐忑着,坚守着,同时也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将那份混合着粮食与温暖的香气,送出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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