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以身试“毒”,又将那被污为不洁的腌菜坦然喂给亲生幼子,这石破天惊的举动,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清水,瞬间在围观的众人心中炸开了锅。先前因公开验看制作流程而略有平息的声浪,此刻被一股更强烈、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那是震撼,是羞愧,是再无一丝疑虑的彻底信服,以及对那造谣生事者的熊熊怒火!
店内店外,一片哗然之后,竟奇异地陷入了一种肃然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微婉和安儿身上,那对母子站在一起,母亲身形单薄却脊梁挺直,眼神清亮如洗;孩子依偎在母亲身旁,虽眼角犹带泪痕,小脸上却是一片全然的信任与懵懂的勇敢。这画面,本身就是对一切污蔑最无声也最有力的控诉。
打破这肃静的是陈夫子。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秀才,此刻面色沉凝,眼神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欣慰。他缓步上前,走到那盛放着紫苏萝卜的小碟前,没有半分犹豫,伸出那双惯执书卷、略显干瘦的手,拿起了旁边一双干净的竹筷。
他并未急着品尝,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碟中的腌菜。萝卜条色泽清亮,紫苏碎叶点缀其间,形态自然,绝无那些廉价酱菜常有的过于鲜艳或不自然的黏腻感。他微微颔首,然后才夹起一根,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只见陈夫子细细咀嚼着,他的动作依旧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从容与雅致,但眉宇间那份专注,却仿佛在品鉴一件珍贵的古籍善本。片刻后,他缓缓咽下,抬起眼,目光扫过全场期待、紧张、羞愧交织的面孔,最终落在沈微婉那平静却坚定的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清白滋味,名不虚传!”
这八个字,如同洪钟大吕,轰然响彻在每个人心头!来自陈夫子的亲口品鉴与肯定,其分量,重逾千斤!这不仅仅是对这碟腌菜味道的赞美,更是对沈微婉人品、对她这间小店立身之本的至高认可!有他这一句话,之前所有恶毒的谣言,顷刻间土崩瓦解,显得那般可笑与卑劣!
“夫子所言极是!”里正紧随其后,也夹起一筷品尝,随即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咸淡适中,爽脆可口,只有食材本味与时间沉淀的醇香,何来那些污秽之物?沈掌柜,你受委屈了!”他这话,既是品评,更是代表官方的正式表态,为沈微婉彻底正名。
那位仁心堂的老大夫早已按捺不住,他不仅尝了紫苏萝卜,还主动要求尝了另外一碟雪里蕻。他细细品味,甚至从医者的角度向众人解释道:“诸位请看,这腌菜色泽自然,口感清脆,回味甘爽,绝无使用那些伤身的重料、猛料之迹象。老夫敢以数十年的行医声誉担保,此等洁净菜蔬腌制之物,适量食用,非但无害,反而能开胃健脾!之前那些谣言,实乃无稽之谈,恶意中伤!”
德高望重的老儒也捻须赞叹:“《论语》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沈掌柜虽非庖厨大家,然其用心之专、选料之精、制作之洁,深合圣人所言饮食之道精髓。这‘清白滋味’,当之无愧!”
有了这几位最具公信力的人物的带头肯定与赞扬,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那些原本就半信半疑、或是内心已动摇的老主顾,此刻再无任何顾虑,纷纷涌上前来。
“给我也尝尝!”
“我也要!沈掌柜,对不住,先前是我们耳根子软,误会你了!”
“这味道,才是咱们老字号该有的样子!干净,地道!”
人们争先恐后地取过干净筷子,夹起碟中的腌菜放入口中。每一张品尝过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赞叹和愈发浓烈的愧疚之色。
“唔!好吃!就是咱们以前吃的那个味儿!”
“又脆又爽,还不齁咸,吃完嘴里舒坦!”
“我就说嘛!沈掌柜怎么会是那种黑心人!”
“都是那挨千刀的钱老板造谣!忒不是东西!”
赞美声、道歉声、对造谣者的斥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强大的声浪。这声浪,与之前那侵蚀人心的流言蜚语截然相反,它充满了肯定、支持与温暖的善意。这便是“众口铄金”的另一面——当众口一词指向真相与清白时,其所汇聚的力量,足以涤荡一切污浊,重塑声誉。
不少人情绪激动,不仅当场表示要买些腌菜带回去,更有甚者,直接掏出铜钱,非要补偿近日因疑虑而少光顾的“损失”,被沈微婉婉言谢绝。她看着眼前这喧闹却令人心安的场景,看着那一张张重新焕发出信任与热情的脸庞,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微微松懈。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连忙低下头,借由整理柜台的动作用力眨了回去。
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压力骤然释放后,混杂着欣慰、感动与一丝疲惫的复杂情感的宣泄。
李嫂早已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一边用围裙擦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咧开嘴笑,拉着这个说说,又拉着那个讲讲,激动得语无伦次。
里正与陈夫子等人见此情景,相视而笑。里正更是当众宣布:“今日之事,真相大白!沈氏微婉,经营‘安食铺’,用料实在,制作洁净,其‘清白滋味’,人所共鉴!日后若再有人蓄意造谣,诋毁其声誉,一经查实,定按律追究,绝不姑息!”
这番表态,更是给沈微婉和“安食铺”加上了一道官方的护身符。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然,当清者以无畏之姿,将清白坦荡示于众人之前时,众口所铄,便不再是金玉般的声誉,而是那些试图摧毁它的、不堪一击的谎言与污蔑。经此一役,“安食铺”与沈微婉的“清白”之名,非但没有被玷污,反而在众人心中,烙印得愈发深刻与辉煌。那悬于门楣的四个大字,在经历了浊浪洗礼后,仿佛也更加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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