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稷把瓷勺猛地一摔,醒酒汤溅得满身。
“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孤最不喜此等异类,偏偏那老婆子还塞给孤。
林海峰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殿下,儿女情长可有可无,背后之利可不易得。
“孤有何惧,要不是齐丞那个废物办事不力,孤亦不至如此。
李承稷抬手,先褪去身上的朝服,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一介女子罢了。
待换上那轻柔丝质的寝衣,李承稷轻轻坐到床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林海峰端着一盏热茶,问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可通传嫔妃侍寝?
“把谢侧妃给孤叫来。
是
半晌过后,谢安棠穿着浅薄的纱衣,走到锦元殿,身姿婀娜,玉手微微颤抖着行礼。
李承稷抬眸一扫,握住她的手腕:“怎么就穿这些?
这纱衣轻柔似烟,触感冰凉,覆在她如雪的肌肤上,轻轻一挽,纱衣便顺着她曼妙的曲线滑落。
“为了…取悦殿下。
李承稷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近,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又很快稳住。
“你无需取悦孤。
李承稷抚摸着她的脸,谢安棠有一些颤抖:“是,棠儿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这还差不多。
李承稷捏了捏眉头:“罢了罢了,你回去吧,孤乏了。
谢安棠艰难地起身,华丽宫装之下是跪酸痛的腿。
在一片浓稠的夜色之中,唯有那几盏烛火亮着,跳跃的烛火为他的轮廓勾勒出暖黄的光晕。
那跃动的火苗将他剑眉星目的轮廓清晰映照,双眸深邃如渊,宛如深潭之水。
李承稷穿着寝衣,眺望着远方的月亮。
夜幕如墨,唯有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洒下皎洁的光辉。
时间已经步入亥时,澧朝皇宫早已静谧无比,唯一还有余晖的地方是勤政殿。
勤勉的帝王在勤政殿批阅奏章,他右手执着朱笔,目光紧锁纸面,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眉心紧蹙。
如今的澧朝,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源于先帝父子二人的贡献,李允贤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承载着天下苍生的福祉与江山社稷的兴衰 。
所以不允许有半分懈怠,全国各地的奏折数不胜数,烛光摇曳,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他眼底的倦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身为统治者,他有此等觉悟,若他日史书工笔,定是抹不去的一笔。
李承稷眺望着远方的勤政殿,身为太子,他深知,他的父皇能坐在勤政殿里批阅全国各地的奏折,也是经过了前三十年帝王的考验。
没有谁的帝王之路是一帆风顺的。
包括他,如今李承鄞是他最大的困难。
如果此时行差踏错,后果就是大位无缘。
可是,如果不拼一把,可否对得起太子身份。
“承鄞,你与孤之间是君臣还是兄弟呢?
“日后这漫漫长路,你我走着瞧。
【翊王府】
小厮脚步匆匆,端着个描金漆盒,一路小跑至李承鄞跟前,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李承鄞疑惑道:“时恩,笑什么?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是姜大小姐特地吩咐送来的”
李承鄞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本书。
“您说,大小姐多贴心呐,就知道公子爱读书。”
是《楚辞》。
李承鄞不羁一笑:“小丫头,这等词藻可不适宜现在看。
李承鄞吩咐道:“去,告诉她,本王很喜欢。
李承鄞攥着书的内页,脸上挂上了笑容。
“小丫头,学会送礼了。
夜半时分,李承鄞换上淡绿色寝衣,躺在榻上愉悦地说:“今日可真好啊。
翌日,被张贴在京城各处通衢要道,瞬间引得百姓们纷纷围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众人翘首瞻望,只见其上写着太子李承稷即将与姜氏之女姜保宁缔结良缘,婚期已定在万贞五年十二月十六。
一时间人群暗流涌动。
“听说太子妃是姜氏的千金,那可是名门望族,才貌双全,和太子殿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是啊,我听闻这姜氏是宣仁朝的荣恩长公主之后,嫁给太子也丝毫不逊色。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开口,声音中满是感慨:“皇家有后,这可是社稷之福,老夫还记得太子小时候随宣仁皇帝出游,那模样真是聪慧过人,将来和太子妃必定琴瑟和鸣。”
在人群藏匿了许久,身着素衣的燕勉之,舌尖抵住上颚,此刻正咬着太子妃三个朱砂小楷。
碎金般的秋阳突然变得刺目。
替东宫拟大婚贺表时,狼毫笔尖悬在这三个字上足足半刻,墨汁滴透两层宣纸。
此刻那团墨渍仿佛在诏书上洇开,晕染了御笔金钩,把满纸端丽字迹都泡成那年琼林宴沾了酒渍的杏花笺。
这封诏书,是他亲自拟的。
时光荏苒,初见是未出阁的少女,再见就是太子妃了。
诏书右下角的玉玺印鉴正渗出诡艳的猩红,像极了中书省值房里那株西府海棠。
拇指扣进掌心,他抬手去拂鬓角的冷汗,透过琉璃影壁,却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他一直记得她的恩情,但阶级的不对等,他只是她的过客。
一次在宴会偶然的赞赏,却成为了他心底的柔软处。
他是名动京城的翰林学士,她是名门贵族培养的世家之女。
原来这人间情爱,早被铸成九鼎八簋的形制,容不得半点逾越礼法的稗子生长。
燕勉之数着漏窗筛下的第七十九片杏花瓣,看它们落在石阶上未寄的信笺边——那纸被雨水泡软的诗稿,墨迹早已洇成宫墙外模糊的远山,却还固执地保持着「夜雨寄北」的抬头。
“燕学士,陛下有请。
燕勉之皱了皱眉说:“可说是何事?
“西北战事。
说罢,燕勉之回屋内换上了朱砂色的官袍,沿着皇宫大道,进宫议政去了。
“臣参见陛下,臣等来迟,望皇上恕罪。
李允贤并未抬眼,沉默着不说话。
燕勉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象牙笏板正压着西北舆图的褶皱。
王丕斌小跑着禀报:“陛下,定国公求见。
“他来干什么!嫌给朕添的麻烦不够吗!滚。
李允贤把茶碗摔了个稀碎。
“臣启陛下。
“西北环境恶劣,黄沙漫天,中原将士或许会水土不服,此战该速战速决。
李允贤语气缓和了些:“朕何尝不知?说些有用的
“陛下可是忧心粮草?
李允贤怒目圆睁地说:“战事起焉,需赖将士,将士于前线御敌守邦,安能令其食不果腹?且如若此时运往西北,只怕会被鞑靼所截。
“依臣之见…
“粮道当借伊吾古道。
笏板尖在沙盘划出沟壑的刹那,窗外忽卷进九月第一缕裹着沙砾的秋风。
\"九月霜降前,驼队可抵高昌,但每队头驼系冷铁令牌,暗纹与玉门关戍卒的错金带钩相扣,边防官兵便于相认。
燕勉之认真起来:“但是陛下,在此之前需有十匹汗血宝马,快马运送粮草至边防,以供将士生计。
“朕明白,可亦不是长久之计。
“粮车须用胡杨木辐条,这是烽燧残碑上拓下的古法,能令车辙印混入雅丹地貌的风蚀纹。
“押运士卒的皮甲内衬要缝入葡萄干,戈壁夜寒时嚼碎三粒,齿间溢出的糖分足够让北斗第七星多亮半刻。
水囊需裹两层柘浆纸,浸透后剥开可得鞑靼王庭的密道图,此计源于上月截获的鞑靼商队账本,
“九月廿三霜降夜,所有驼队须在亥时三刻同时摇铃。是我与安西都护府约定的总攻信号。
“陛下,此局便可解。
“传兵部尚书陆毓。
燕勉之作揖道:“此乃臣之薄见,还望皇上恕罪。
“臣陆毓参见陛下。
“免礼。
“陛下可是有了绝佳之策?
“那是自然,燕学士。
燕勉之指着西北与图把刚刚的对策复述了一遍。
“爱卿以为如何?
陆毓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说:“燕学士果然是少年英才,老夫自愧不如。
李允贤打趣地说:“陆毓你也是该服老了,朕的澧朝有如此人才,朕放心。
“那便按着燕学士的方案来,昭告三省六部,不得有差。
“得圣恩眷顾是臣的福气。
夜半时分,御书房漏进的秋风掀动他朱红官袍下摆,露出昨夜压进靴筒的半片海棠干花。
勤政殿方向传来三更梆子时,燕勉之正将改良驼铃的图纸递与工部侍郎。
五更时分,燕勉之在翰林院值房展开未寄的诗笺。
晨光刺破\"夜雨寄北\"的墨痕,将纸上的杏花影拓在西北捷报边缘。
天不遂人愿,这世间想要平等,自由,太过艰难。
困住少年英才燕勉之的不是皇帝,孝道,而是她自己,没勇气去走出那一步罢了。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沙盘上的赭石卦象,燕勉之官袍的孔雀补子正簌簌掉落金线。
碎金坠地成北斗之形,最末一颗星的位置,静静躺着褪色的海棠干花——那是从诏书朱砂印鉴旁拾得的残瓣,此刻在硝烟散尽的戈壁朔风里,终于碎成再无人拾去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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