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允贤下朝后,便直接宣召了李承鄞。
“鄞儿,”
李允贤坐在龙椅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皇后近日身子似有些起色,精神头也比前些日子好些了。你带着太子妃,去坤宁宫请个安吧,陪她说说话,让她也高兴高兴。”
李承鄞心中微动,昨夜决心归决心,昨日被她气到拂袖而去、独自在承乾殿生闷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让他此刻拉下脸主动去找她,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是,儿臣遵旨。”
李承鄞恭敬应下,随即对身后的时恩吩咐道:“时恩,去承恩殿,请太子妃即刻准备,随孤去坤宁宫给母后请安。”
时恩领命而去。
承恩殿内,姜保宁刚用过早膳,听闻时恩传话,说李承鄞请她同去坤宁宫探望皇后,她略感意外。
昨夜李承鄞拂袖而去的冰冷背影还在眼前,她本以为他至少会气上几日,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请了。
“殿下……没说什么别的?” 姜保宁问时恩。
“回娘娘,殿下只吩咐请娘娘尽快准备,去坤宁宫。” 时恩垂首答道。
姜保宁心中那点因为被他套话而生出的懊恼和对他生气的小忐忑,在听到只是例行公事的传唤后,反倒消散了不少。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李承鄞……不至于真为了这点事生那么大的气吧?他不是一向最冷静自持的吗?大概是政务繁忙,这点小事转眼就忘了。
“知道了。夏荷,去把本宫给母后准备的百年老山参和那串开过光的菩提佛珠取来。” 姜保宁吩咐道,神态自若,并未将昨夜的小龃龉放在心上。
李承鄞先一步到了坤宁宫门口。他远远看到姜保宁的步辇行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织金宫装,发髻简约,只简单装点,清丽中带着雍容。
看到她身影的瞬间,李承鄞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昨夜辗转反侧时那份强烈的思念和想靠近的冲动又涌了上来,胸口的闷气似乎也散了大半。
然而,当姜保宁步下步辇,朝他走来时,李承鄞却迅速敛去了眼中那一丝波动,刻意板起脸,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的随行人员,随即就转开了视线,一言不发地率先抬步向坤宁宫内走去。
姜保宁:“……?”
她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李承鄞刻意冷漠的背影,眨了眨眼。
“这……怎么感觉比昨夜拂袖而去时还别扭?他这是……闹哪一出?
她心中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想笑。
堂堂太子,怎么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不过,眼下在坤宁宫门口,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快步跟上。
殿内药香混合着檀香的气息,比往日似乎清淡了些。
叶妙音靠坐在凤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确实比前些日子清明有神了些许。
李允贤坐在榻边,正含笑看着坐在下首锦墩上的长公主李令仪。
李令仪怀中抱着一个裹在明黄色锦缎襁褓里的小小婴孩,正轻轻摇晃着。
小婴儿粉雕玉琢,睡得正香。
“父皇,您快看看您这小外孙女,” 李令仪声音温柔,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一丝撒娇,“都满月了,还没个正经名字呢,您这做外祖父的,可不能偷懒。”
李允贤看着那小小的婴孩,威严的帝王脸上难得露出了纯粹的慈爱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婴儿粉嫩的脸颊:“嗯,是得好好想想。朕的小外孙女,定要取个顶顶好的名字,就叫翎瑶可好?
李令仪笑了笑说:“翎瑶?有何寓意?
李允贤:自然是“雨翻风翎,逍遥自在。
李令仪:这名字极好,父皇英明。
这时,李承鄞和姜保宁走了进来,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见过皇姐。”
皇后抬起眼,目光首先落在李承鄞身上,看到他,病容似乎都舒展了些,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然而,当她的目光转向紧随其后的姜保宁时,那点微弱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太子、太子妃来了,免礼吧。”
姜保宁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眼神的变化,心中了然,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地将带来的礼物奉上:“听闻母后凤体稍安,臣妾心中甚喜。备了些许薄礼,愿母后玉体康泰,福寿绵长。”
皇后示意宫女接过,淡淡说了句:“太子妃有心了。”
李承鄞和姜保宁坐在了下首,李允贤似乎心情极好,转头对姜保宁笑道:“保宁啊,朕今日看着令仪抱着这小丫头,才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先帝当年为何那般喜欢你了。这软乎乎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当真是心都要化了。朕如今也做了外祖父,这感觉,甚好啊!
姜保宁温婉笑道:“父皇谬赞,儿臣幼时顽劣,皇祖父慈爱罢了,那时儿臣总爱缠着皇祖父撒娇耍赖,他老人家却从不恼,还耐心教儿臣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是啊,朕记得小时候圣宸宫可是没消停啊…
叶妙音靠在软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太子,太子妃,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可是在哀家这里拘束了?”
李承鄞立刻开口解围,声音温和:“回母后,儿臣与太子妃方才是在看皇姐的小郡主,粉团儿似的,实在可爱,一时看得入神了。”
叶妙音闻言,目光在李承鄞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姜保宁平坦的小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理所当然:“既然喜欢孩子,太子妃也该抓紧些了。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东宫该有个嫡子了。”
姜保宁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李承鄞也极其不自然抿了抿下唇。
皇后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太子若是觉得东宫伺候的人不合心意,本宫这里……”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李允贤,又看向李承鄞,“本宫也可以替你物色几个懂事的,只是看你刚成婚不久,没好意思提罢了。
李承鄞的脸色沉了下来,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姜保宁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李令仪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母后,您也太心急了。太子和太子妃才成婚多久?小夫妻俩恩爱着呢,孩子是缘分,急不来的。”
李允贤也清了清嗓子,他虽然疼爱女儿和外孙女,但也深知嫡长子的重要性,此刻自然站在皇后这边:“令仪说得对,是缘分,但也得抓紧。鄞儿,你已二十多了,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朕的嫡长孙,关乎国本,不可轻忽。”
他的话带着帝王的威严,是对太子的要求,也是对太子妃无形的敲打。
李承鄞感受到父皇话中的分量,也看到姜保宁低垂的侧脸。
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和一丝对姜保宁的担忧,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向帝后,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父皇、母后教训的是。子嗣之事……儿臣……会努力的。”
“说到规矩……本宫倒是想起念毓那丫头了。”
叶妙音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和无奈:“都十五了,性子还跟个野猴子似的,半点规矩都不懂,就是跟宫里的猫儿狗儿闹腾,针线女红一塌糊涂,宫规礼仪更是学得糊里糊涂。本宫看着都心烦。”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了姜保宁身上,那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却比刚才纯粹询问庶务时多了一丝……考量?语气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口吻:
“太子妃。”
姜保宁心头一凛,立刻垂首应道:“臣妾在。”
皇后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缓缓道:“你是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规矩礼数、管家理事,都是顶顶拔尖儿的。本宫这身子骨也实在没精力再管那丫头。既然你东宫事务也打理得不错,便让念毓搬去东宫,跟着你学些时日吧。让她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收收心,也学点正经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免得将来……丢了皇家的脸面,皇上觉得呢?
长公主李令仪抱着小郡主,有些讶异地看向皇后,又看看姜保宁。
李允贤也抬起眼,目光在皇后和姜保宁之间转了一圈:“这样也好,保宁在母后那里学规矩,是挑不出错来的,让她沉下心跟着太子妃学学,是正经事。她如今都及笄了,过些时日便要出阁嫁人,在外头立得住脚,规矩二字最是要紧。
“父皇母后谬赞了,儿臣愧不敢当。能得母后信任,让四妹妹来东宫小住,是儿臣的荣幸。儿臣定当竭尽所能,悉心教导四妹妹,不负母后所托,也盼能稍稍为母后分忧。”
叶妙音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诚恳的语气,似乎还算满意,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
皇后:“过两日,本宫就让念毓收拾东西过去。
李允贤站起身:“好了,朕还有奏疏要批,太子和太子妃陪皇后说说话吧。
李承鄞和姜保宁同时起身:“恭送父皇。
皇上的身影刚转过回廊,皇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上那点对着圣驾的温和淡了去,只余下几分沉凝。
她抬眼看向太子,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下也回去吧,前朝还有事等着处理,不必在此处耗着。”
李承鄞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皇后已转向姜保宁,目光扫过她:“太子妃也随殿下回去。这宫里的事,有本宫盯着就好,你们小两口把东宫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是,儿臣告退。” 李承鄞和姜保宁再次行礼。
走出坤宁宫,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姜保宁看着前面那个依旧步履生风的玄色身影,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更重了。
刚才在殿内,面对帝后的催生和塞人,他倒是知道开口解围说“会努力”,怎么一出来,又变成这副样子了?
而且……从在坤宁宫门口到现在,他居然真的一句话都没主动跟她说,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点?她都没生气他套她话呢!
正想着,前面的李承鄞突然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声音硬邦邦的:“孤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东宫了。”
说完,不等姜保宁回应,便径直上了步辇,吩咐起驾,很快便消失在宫道的拐角处。
姜保宁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仪仗,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她鬓边一缕碎发。
“情客你说李承鄞……”
她低声自语,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探究,“听……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昨夜那点小事,至于让他气成这样?连手都不拉了?话也不说了?这太子爷……怎么跟传闻中那个冷静自持、深不可测的储君形象,有点……不太一样?
情客摇摇头:“小姐,你不知道啊,男人嘛,也要哄着来的,兴许是太子殿下朝堂之事太累了?想要您哄他?
姜保宁脑中精光一闪,显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和旁边的情客耳语两句,两人有说有笑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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