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异的手腕被那突如其来的丝线死死缠住,劲力巧妙,竟让他凝聚了全部决心的一刺硬生生停在半空,离剧烈震颤、濒临崩溃的“源芯”仅剩寸许。
那带着慵懒调侃意味的嗓音还在石室里回荡,一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高瘦男人就倚在破败的入口处,手里把玩着另一截细不可见的丝线另一端,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笑。他身后,跟着几个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人,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无声地控制住了场面。
黑瞎子。
李景异瞳孔微缩,试图挣脱,但那丝线异常坚韧,且蕴含着一股阴柔却霸道的内劲,让他重伤之下根本无法发力。
“啧,轻点轻点,”黑瞎子像是怕他弄坏什么宝贝似的,手腕一抖,丝线灵蛇般松开李景异的手腕,缩回他袖中,“好不容易找到正主,弄坏了可没处赔。”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黎簇、苏万、杨好,又落在棺中嗡鸣不止、能量极不稳定的“源芯”上,墨镜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是谁?”李景异声音沙哑,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和功亏一篑的焦灼,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此人气息内敛,行动如鬼魅,绝非寻常之辈。
“路过的好心人。”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迈步走向青铜棺。他看似随意,每一步却都精准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危险能量余波和裂缝。“看你好像需要帮把手的样子。”
他在棺椁前站定,仔细观察着那枚躁动不安的黑色晶体,摸了摸下巴:“嚯,这玩意儿可比照片上带劲多了。再让它这么响下去,这地方怕是要塌了,咱们都得给这古潼京当永久居民。”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几个巴掌大小、刻满符文的青铜片,手法快得眼花缭乱,“啪”“啪”“啪”几声,精准地贴在了“源芯”周围棺椁的内壁上。
那几枚青铜符片一落位,立刻散发出柔和的青辉,形成一个临时的禁锢力场。原本剧烈震颤、嗡鸣刺耳的“源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动静肉眼可见地小了下去,虽然内部依旧暗流汹涌,但至少不再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李景异心中骇然。这人竟能如此轻易地暂时稳住这恐怖的能量核心?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是敌是友?
黑瞎子似乎看穿他的疑虑,扭头冲他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松:“别紧张,朋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主要是那边那个小疯子,”他指了指昏迷的黎簇,“欠他点人情。顺便嘛,也来看看让老九门头疼、让汪家发疯的‘源芯’,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疙瘩。”
老九门?李景异捕捉到这个熟悉的词,心神一震。这个世界,也有九门?
“你……”他刚想追问,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又咳出一口瘀血。
黑瞎子摇摇头,扔过来一个小巧的玉瓶:“省着点用,好东西。能稳住你神魂的伤。”
李景异接住玉瓶,触手温润,瓶内是几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他略一迟疑,还是倒出一粒服下。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化开,滋养着几近干涸撕裂的魂魄,剧痛果然缓解了不少。
“多谢。”李景异沉声道。
“不客气,记账上了,以后让吴邪还。”黑瞎子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源芯”上,表情稍微正经了些,“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带不走,毁不掉……至少在这儿毁不掉。”
他指了指那些青铜符片:“我这临时‘镇静剂’撑不了太久。得想办法把它彻底‘关机’或者转移。”
“如何做?”李景异追问。岳绮罗最后的意念是让他毁掉它。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看向李景异手中的玉簪:“靠硬来肯定不行。这玩意儿跟地脉连着呢,蛮干的结果就是‘嘭’——大家一起玩完。得用巧劲。比如……某些特殊的‘钥匙’。”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玉簪和李景异之间转了转。
李景异握紧玉簪,明白了他的意思。岳绮罗的残魂是引信,而与她命运纠缠最深的自己,或许是唯一能安全“引爆”或“剥离”这“源芯”的人。但具体该如何做?
黑瞎子似乎也不完全清楚,他耸耸肩:“别看我,说明书得问委托人来。我只管打包送货。”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立刻有人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口被暂时稳定住的青铜棺椁整体从墙壁中剥离出来,动作专业迅速,显然早有准备。
“委托人?是谁?”李景异心中疑团更大。是谁能预料到这一步?是谁在幕后布局?
黑瞎子只是神秘地笑笑:“一个你不认识,但他可能认识你的家伙。或者说,认识‘你们’。”他特意加重了“你们”二字,目光再次扫过玉簪。
李景异心头巨震。难道是指岳绮罗?还是指……跨越时空而来的自己?
“他现在在哪儿?”
“忙着擦屁股呢。”黑瞎子示意手下加快速度,“汪家这次损失惨重,但还没完。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总得有人收拾残局,把水搅得更浑,方便我们溜号不是?”
正说着,入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另一个身影冲了进来,是解雨臣。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额角带着汗,扫了一眼现场,看到被控制住的棺椁和昏迷的黎簇三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对黑瞎子的进度似乎并不意外。
“怎么样?”解雨臣语速很快,直接问黑瞎子。
“暂时摁住了。但这玩意儿离了地脉支撑,我这小玩意儿可压不住多久。”黑瞎子指了指棺椁,“得尽快送走。”
解雨臣点头,目光落到李景异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就是……李景异先生?”他似乎从黑瞎子那里得知了李景异的名字。
李景异微微颔首:“正是在下。阁下是?”
“解雨臣。”他简单自我介绍,然后直入主题,“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李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彻底稳定或者分离‘源芯’与地脉的联系。这或许只有你能做到。”
“我该如何做?”
解雨臣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破的古老帛书,快速展开,指着一处模糊的图案和文字:“根据这份残卷记载,以及……某人的推断,‘源芯’的核心是一种基于强烈情感和灵魂执念的能量锁。要安全解开它,需要一把对应的‘钥匙’——一段足够强烈、且与它产生过共鸣的情感印记。”
他的目光落在李景异手中的玉簪上:“这枚玉簪里,残留着一位对你而言极其重要的女性的灵魂印记。而你自己,跨越时空追寻至此,灵魂波动也与‘源芯’产生了奇异共鸣。我们需要你,以这玉簪为媒介,将你的意志和那段情感,逆向注入‘源芯’核心,覆盖、或者说‘中和’掉它原本混乱狂暴的执念,暂时切断它与地脉最深处的连接。”
李景异听明白了。这无异于让他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深刻的情感与记忆,投入一个充满危险和混乱的能量漩涡中心。成功与否暂且不说,这个过程本身就极度危险,很可能他的意识会被彻底同化或撕裂。
但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岳绮罗指引他来的最终目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
“好。”
解雨臣眼中闪过一丝钦佩,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结构精密的青铜罗盘状器物:“将此物握在手中,它能一定程度上保护你的心神,并引导能量流向。我们会在外围协助稳定。”
黑瞎子也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你要是变成傻子了,我会替你照顾好那三个小子的……大概。”
李景异无视了他的调侃,深吸一口气,走到被暂时稳定的青铜棺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温热的玉簪,仿佛能看到岳绮罗巧笑嫣然的模样。
“绮罗,等我。”
他闭上眼,将全部精神集中,握着玉簪和那青铜罗盘,缓缓将手再次探入棺中冰冷粘稠的液体,按向那暂时平静却依旧令人心悸的“源芯”。
这一次,没有排斥,没有攻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源芯”冰冷表面的瞬间,罗盘微微发亮,玉簪变得滚烫!
轰——!
他的意识再次被拉扯进去,但这一次,有了罗盘的微弱保护和明确指引,他没有迷失在混乱的记忆洪流里,而是沿着一条由岳绮罗残存气息和自身强烈情感构成的通道,直冲向那最核心的一点!
无数属于他和岳绮罗的记忆碎片奔涌而出——初遇的惊鸿一瞥、月下的盟誓、生死相隔的痛苦、跨越时空的追寻……这些强烈的情感洪流,如同最纯净的光,冲刷着“源芯”内部积累的亘古黑暗与混乱执念!
过程痛苦得如同灵魂被寸寸撕裂又重组,但李景异咬牙坚持着,将所有意念灌注其中!
外界,黑瞎子和解雨臣紧张地注视着。只见“源芯”表面的黑色逐渐褪去,泛起一种奇异的、温和的白光,内部星辰生灭的景象也变得有序了许多。连接它与大地的无形能量通道,正在一点点变细、减弱。
“有效果!”解雨臣低声道。
然而,就在连接即将被彻底切断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看似被压制下去的黑暗核心,突然猛地反扑!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充满了恶意的意志似乎被这外来的“净化”力量激怒了!
“蝼蚁……安敢……亵渎神核……”
李景异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口鼻溢出的鲜血更多!罗盘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不好!它还有隐藏的核心意识!”黑瞎子脸色一变,瞬间出手,数道金光射向棺椁,强行加固禁锢!
解雨臣也立刻上前,双手按在棺椁边缘,口中念念有词,某种精妙的阵法之力涌入,协助稳定。
但那股古老的恶意意志极其强悍,疯狂冲击着李景异的意识,更要顺着情感连接反向污染他的灵魂!
就在这危急关头——
李景异怀中的玉簪,“啪”一声,彻底碎裂开来!
一道虚幻却无比清晰的红色身影,带着释然和决绝的微笑,最后一次凝聚,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源芯”最深处那股反扑的古老恶意!
“绮罗!!!”李景异在心魂中嘶喊。
没有回应。
只有那抹红色,如同扑火的飞蛾,与那深沉的黑暗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无声的爆炸在李景异意识深处响起。
黑暗的恶意发出不甘的嘶鸣,被那凝聚了岳绮罗最后残魂与所有执念的冲击狠狠击退,暂时蛰伏回核心最深处。
而岳绮罗的气息,也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连接,终于彻底断绝。
“源芯”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变成一种内敛的、不再与地脉共鸣的沉寂状态。
李景异脱力地向后倒去,被黑瞎子一把扶住。他怔怔地看着棺中那枚变得安静的黑色晶体,又看看手中玉簪的粉末,心如刀绞,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平静。
她终于,用这种彻底的方式,逼他放下了。
“解决了?”黑瞎子看向解雨臣。
解雨臣仔细探查后,凝重地点头:“与地脉的连接切断了。但它本身……只是沉寂了。真正的隐患并未根除,只是推迟了。”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李景异,语气复杂:“李先生,感谢你的付出。接下来,我们会将它送往该去的地方进行处理。你的任务……完成了。”
李景异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昏迷的黎簇三人,又看向眼前这两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最后望向废墟之外,那片广阔的、陌生的沙漠。
完成了?
不。
岳绮罗用魂飞魄散为他换来的新生,指引他踏入的这个巨大迷局,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老九门、汪家、“源芯”、蛇母、陨星……还有那个幕后布局的“委托人”……
他知道,这一切,还远未结束。
他的人生,似乎注定无法真正“平静”。
“他们……”他嘶哑地开口,指向黎簇三人,“会如何?”
黑瞎子咧嘴一笑:“放心,救护车……呃,救护骆驼就在路上。吴邪那小子虽然不靠谱,但给他擦屁股的人还挺专业。”
解雨臣也道:“他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和安置。至于之后的路,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很快,一批专业的人员进入废墟,迅速将黎簇、苏万、杨好抬上担架送走。那口封印着沉寂“源芯”的青铜棺椁也被小心地装箱运离。
黑瞎子和解雨臣似乎也准备离开。
“李先生,之后有何打算?”解雨臣临走前问道。
李景异望着沙漠尽头渐渐升起的朝阳,沉默了片刻。
“不知。”他如实回答。故人已逝,前路茫茫。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似乎眨了眨:“要不,跟我混?包吃包住,工作刺激,还能经常见到那三个有趣的小家伙哦。”
李景异没有回答。
解雨臣笑了笑:“李先生若暂时无处可去,可以随我们离开这里。或许,有些故人,你会想见一见。”
故人?
李景异的心猛地一跳。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还能有什么故人?
难道……
他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沙漠的晨风中,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开始。而遥远的未知处,仿佛有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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