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的离去，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诱惑力场，但留下的真空却迅速被更复杂的情绪填满。凡多姆海恩府邸门前，一片狼藉，如同刚经历了一场小规模战争。破碎的窗户、焦黑的地面、倒伏的植物，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冲突的激烈。
塞巴斯蒂安周身的恶魔之力缓缓收敛，但那双向来从容的红眸，此刻却如同余烬未熄的炭火，暗沉地燃烧着，紧紧锁在夏尔身上。少爷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没有下一次”——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他因失而复得而产生的短暂庆幸，留下的是深刻的刺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赢了？不，他差点就彻底输了。如果不是少爷在最后关头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看穿了异的谎言……塞巴斯蒂安不敢想象那后果。那种近乎失控的恐慌感，依旧残留在他意识的深处，让他面对夏尔时，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小心翼翼”的情绪。
夏尔没有再看塞巴斯蒂安，他转身，沉默地走回府邸。他的背影依旧挺直，但步伐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仿佛刚才那场心灵与意志的鏖战，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塞巴斯蒂安立刻跟上，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如影随形地贴近。他沉默地清扫着门口的狼藉，动作依旧精准高效，却少了几分以往的优雅从容，多了几分沉闷。
府邸内的仆人们早已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但都被梅琳等人拦在了安全距离外。此刻见到夏尔平安归来，虽然面色苍白，但并无大碍，都松了口气，但感受到主人和执事之间那种诡异冰冷的气氛，又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夏尔直接回到了书房。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壁炉前，看着里面跳跃的火焰，伸出手，似乎想汲取一点温暖，但指尖在触及火焰的热浪前，又缓缓收了回来。他不需要温暖，他需要的是冰冷，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准备红茶或询问指示。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下属。这种沉默的顺从，比任何辩解都更让夏尔感到心烦意乱。
“把这里收拾干净。”夏尔最终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没有指明是书房还是整个府邸，但塞巴斯蒂安明白。
“是，少爷。”塞巴斯蒂安低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他清理碎玻璃，修复破损的家具，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但整个过程，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夏尔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试图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但纸上的文字却模糊不清。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门前的一幕——塞巴斯蒂安失控的咆哮，异那充满诱惑的紫眸，自己抬起又放下的手……以及，最后时刻，那份对“支配权”的敏锐质疑。
他赌对了。异的核心目标，果然是干涉契约，动摇复仇的根基。但这胜利毫无喜悦可言，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将他逼到那个境地的，不仅仅是异的蛊惑，还有……塞巴斯蒂安那令人窒息的“守护”。
信任，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即使勉强拼凑，裂痕也清晰可见。
接下来的几天，凡多姆海恩府邸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夏尔依旧处理公务，下达命令，但话语变得更少，更加简洁。塞巴斯蒂安完美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礼仪无可挑剔，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戏谑的忠诚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板的恭敬和……距离感。
他不再轻易靠近夏尔，除非必要。他依旧准备三餐茶点，但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用精致的美食引起少爷的些许兴趣。他就像一个最精密的机器，履行着执事的职责，却抽离了所有多余的情感。
这种变化，夏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或许正是他想要的“界限”，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却让这座本就冰冷的府邸，变得更加空旷和死寂。他有时会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那里曾经总有一个优雅的身影随时待命，而现在，往往只有空气。
……
与此同时，在伦敦的另一端，那座可以俯瞰城市的隐秘高塔内。
异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如血液般鲜红的酒液，紫罗兰色的眼眸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挫败的愤怒，也没有计划被打乱的焦躁。
“真是……一块硬骨头。”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夏尔·凡多姆海恩最后的清醒和决断，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对复仇之路的执着，比任何契约的束缚都更加牢固。
“看来，直接针对‘未来可能性’的诱惑，短期内效果有限了。”异晃动着酒杯，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需要改变策略。或许……应该从外部环境入手，让他的‘现在’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让他主动渴望改变。”
他的目光投向了伦敦错综复杂的城市地图，最终落在了几个被标记的地点——那里是凡多姆海恩家几个重要商业对手的据点，以及几个与夏尔过去悲剧隐约相关的、盘根错节的贵族势力。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异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的过度反应，反而暴露了你的弱点。你对‘失去’的恐惧，是如此强烈……那么，如果让你不断面临‘即将失去’的威胁，你会变成什么样呢？是会变得更加偏执，将你的少爷推得更远？还是……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抿了一口酒，感受着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还有那位死神先生……威廉·t·史皮尔斯。”异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看似中立，但每次介入的时机都如此‘恰到好处’。是对‘秩序’的真正维护，还是……另有所图？或许，可以稍微试探一下这位冷漠的记录者。”
异的计划并未因一次挫败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迂回和阴险。他将目标从单纯的夏尔，扩展到了整个凡多姆海恩家族的关系网，以及塞巴斯蒂安和威廉这两个关键的“外部因素”。
一场针对凡多姆海恩家族商业网络的、隐秘而精准的打击，开始悄然酝酿。而异自己，则将目光投向了死神图书馆的方向，或许，他需要去“借阅”一些关于死神派遣协会内部规则的“书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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