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狐神双炽如同被灼烧般逃离了妖馆,银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流光,疯狂地掠过高楼与街巷,直到体力与妖力的剧烈消耗迫使他停下。他落在一座废弃工厂的屋顶,脚下是锈蚀的钢板,头顶是残缺屋檐切割出的、一小片灰紫色的夜空。
夜风凛冽,吹散了他银发上的血迹——那是撞破玻璃窗时留下的细小伤痕,但他浑然不觉。此刻占据他全部感官的,是另一种更深刻的痛楚,源自灵魂深处的崩裂。
他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抓住胸口昂贵的衬衫面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优雅从容的面具彻底粉碎,露出的是一张因痛苦和自我厌恶而扭曲的脸。紫色的眼瞳在血色与本色间剧烈地闪烁,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稳定。
“闭嘴!”
“你正在变成你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凛凛蝶带着哭腔的指控,和异桐那双洞穿一切、冰冷悲凉的暗红色眼眸,在他脑中交替轰鸣,如同最残酷的刑具,反复拷问着他的灵魂。
他做了什么?
他囚禁了一个人,用锁链,就像当年那些囚禁他的人一样。
他差点对那个人施加烙印,如同对待一件物品。
他在凛凛蝶面前失控暴走,用力量宣泄愤怒,毁坏了他们的“家”。
他让他最重要的人,露出了惊惧和泪水。
“啊啊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绝望与暴怒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一拳砸在脚下的钢板上,妖力失控地倾泻,轰出一个狰狞的凹陷!
为什么?!
他明明只是想守护!想拥有!他爱凛凛蝶大人,胜过世间一切,愿意为她献出所有!他也想将那个从黑暗中与他共鸣的灵魂拉回身边,给他一个“归宿”!这有什么错?!
难道……异桐说的是对的?他爱的,真的只是自己虚构出的影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填补自身因过往创伤而留下的巨大空洞?
这个认知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具毁灭性。它动摇了他存在的根基。如果连这份“爱”都是扭曲的、自私的,那他御狐神双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股更狂暴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身形开始膨胀、扭曲,银发疯狂生长,指甲变得尖利——他在向着完全妖化的边缘滑落。理性正在被野兽般的本能吞噬。他想要破坏,想要撕碎那些让他痛苦的声音和画面,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夺回控制权!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凛凛蝶含泪的眼眸再次清晰地浮现。
那双眼睛里,不仅有恐惧,更有深深的失望和……一丝仍未完全熄灭的担忧。
就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心中疯狂燃烧的野火。
双炽剧烈地喘息着,妖化的迹象缓缓停止。他瘫坐在冰冷的钢板上,汗水浸湿了后背,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席卷而来。他看着自己刚刚砸破钢板的、微微颤抖的手,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真正的他吗?一个内心住着野兽的、丑陋的怪物。
他配不上凛凛蝶大人的纯净,也根本不具备“拯救”任何人的资格。他只是一个被过去诅咒、又将这诅咒施加于他人的……可怜虫。
月光透过厂房的破洞,洒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光晕中。他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银发垂落,遮住了所有表情。屋顶上,只剩下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那微不可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
与此同时,妖馆。
凛凛蝶站在走廊那面被破坏的墙壁前,工人们正在紧急进行临时修补。嘈杂的施工声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波澜。她遣散了担忧的众人,只说自己需要静一静。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她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晚上的每一幕。
双炽的暴怒、异桐的平静、还有她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指控。
她害怕吗?是的,那一刻的双炽是陌生的,是危险的。
但她更多的,是心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双炽的偏执源于何等深重的创伤。正是那份创伤,塑造了他对她近乎病态的守护。而如今,这扭曲的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造成了更直接的伤害。
异桐说得对,问题的根源在双炽的心里。而能触及那里的,或许只有她。
她不能再只是被动地接受保护,或是恐惧地逃避了。她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解救被囚禁的异桐,更是为了将双炽从那个黑暗的漩涡中拉出来,哪怕只能拉出一寸。
她想起异桐那双仿佛承载了无尽时光的暗红色眼睛。他是什么人?他和双炽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去?那份平静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痛苦?
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在她心中滋生。她不仅是双炽的“凛凛蝶大人”,此刻,她也成了连接着两个被困在各自囚笼中的灵魂的、唯一的桥梁。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打给双炽——他现在需要冷静,而她需要了解更多。
“喂?骷髅宫吗?是我,凛凛蝶。我想……向你咨询一些关于‘彼岸花妖’的事情。对,返祖类的……传说或者特性,什么都好。”
她需要信息,需要理解。只有理解了,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可能。
电话那头,骷髅宫慵懒而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传来。凛凛蝶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疑问。
月光静静流淌,照亮了少女逐渐变得坚定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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