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思过崖,冬夜。
风雪如怒,卷起千堆碎玉,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崖壁上的枯松被压弯了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这片连飞鸟都绝迹的绝地,却有一人,与风雪共饮。
令狐冲斜倚在崖边一块避风的巨岩下,半壶劣酒已见了底。他衣衫单薄,被雪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不失挺拔的轮廓。三年了,自师门那场剧变,将他从意气风华的华山派大弟子打成如今这般落魄模样,已有三年。这思过崖,与其说是面壁之所,不如说是他放逐自己的囚笼。
酒入愁肠,化作刺骨的冷。他抬手欲再饮,却发现酒壶已空,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将空壶随手抛向崖外。壶身坠入茫茫雪幕,连一丝回响都听不见。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风啸雪落的当口,一缕琴音,竟破空而来。
初时极细微,如一线游丝,穿风透雪,顽强地钻入耳膜。随即,琴音渐响,是古曲《广陵散》。其声初起,幽怨凄恻,似含无限悲愤;继而转为慷慨激昂,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在这风雪绝顶之上,竟生出一种与天地抗衡的决绝。
令狐冲醉意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思过崖乃清修禁地,除他之外,怎会有第二人?更何况是这等风雪夜?而且这琴音……并非华山派中正平和的路数,其指法诡谲,意境苍凉,透着一股塞外的孤高与神秘。
他被这琴音吸引,踉跄着起身,循声而去。风雪扑面,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但那琴音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绕过巨岩,走向崖壁一侧一个被积雪半掩的狭窄洞穴。
洞内比外面稍暖,但也仅是相对而言。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令狐冲看见了一个身影。
一人,一琴,独坐于洞中暗处。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身形清瘦挺拔,面上……左眼覆着一副精致的银丝面具,仅露出右半张脸。那露出的侧脸线条优美如刻,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只右眼——瞳色竟似月下寒潭,清冷幽深,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他指尖在琴弦上翻飞,速度快得只剩残影。那琴音正是从此处流出。然而,令狐冲看得分明,那抚琴的指尖,竟已破裂,鲜血染红了冰弦,在琴身上留下点点斑驳的暗红。可他恍若未觉,依旧全力催动琴音,仿佛在抵御着什么,或是……召唤着什么。
“何人?”令狐冲下意识地按向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剑鞘——他的剑,早已在三年前那场变故中遗失了。
琴音戛然而止。
夜异玄抬起那双异色的瞳眸,看向闯入的不速之客。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漠然。他并未回答,只是微微蹙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呼喝!
“就在里面!那小子跑不远!”
“追!教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条黑影如鬼魅般扑入洞穴,刀剑的寒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空间。来者皆着黑衣,面目凶悍,显然是江湖上的好手,目标直指夜异玄。
夜异玄眼神一冷,指尖再度按上琴弦,染血的琴音复又响起,这一次却尖锐刺耳,带着一种直透心扉的诡异力量。同时,一股极淡、极冷的异香,开始在空中弥漫开来。
令狐冲虽不知前因后果,但眼见这抚琴的文弱书生被多人围攻,且身负重伤,侠义心肠顿起。他虽无剑,但一身武功底子犹在,当即喝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说话间,他已闪身挡在夜异玄身前,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枯枝,施展出华山剑法的精妙招式,勉力格开劈来的刀剑。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名冲在最前的黑衣人,本已举起兵刃,眼中却突然泛起迷乱之色。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其中一人竟调转刀口,向身旁的同伴砍去,口中喃喃道:“秘籍……是我的!” 另一人则痴痴地看着夜异玄,脸上露出癫狂的迷恋:“仙子……是仙子……”
一时间,洞内乱作一团,黑衣人竟自相残杀起来。
令狐冲看得心惊,鼻尖萦绕的那股冷香似乎更浓了些。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夜异玄。只见对方面具下的唇色越发苍白,抚琴的指尖鲜血流淌得更急,显然催动这诡异的能力,对他自身也是极大的负担。
“你……” 令狐冲刚开口,忽见一名未被琴音完全迷惑的黑衣人,趁乱掷出一枚飞镖,直取夜异玄心口!
不及细想,令狐冲本能地侧身一扑,将夜异玄推开,飞镖“夺”的一声钉入他身后的石壁,入石三分。
危机暂解,洞内的黑衣人已倒下一片,幸存者也如梦初醒,惊骇地看着夜异玄,不敢再上前。
令狐冲松了口气,这才感到手臂一阵刺痛,原来刚才情急之下,被刀风划破了一道口子。他浑不在意,反而看向夜异玄流血的手指,皱了皱眉。
“你这人,弹个琴怎么还拼命?” 他边说边扯下自己早已破旧不堪的衣摆,不由分说地拉过夜异玄的手,为他包扎伤口。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凑得近了,那股从夜异玄身上散发出的冷香愈发清晰。不同于寻常脂粉香气,这香冷冽如雪后寒梅,初闻提神,再闻却觉得心神微微荡漾,仿佛要沉醉其中。
令狐冲抬起头,对着夜异玄那双惊疑不定的寒潭双眸,咧嘴一笑,带着三分酒意,七分不羁:“嘿,别说,你这香,倒比小师妹酿的桂花酒还醉人。”
夜异玄身体微微一僵,似是从未有人如此靠近,又如此直白地评论他这诡异的体质。他欲抽回手,却被令狐冲牢牢按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妖异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自崖顶飘落,清晰地传入洞中每一个人的耳膜:
“令狐公子,你这般护食,倒是让本座好找。”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身影如一片轻云,翩然落在洞口。来人身着繁复华丽的紫衣,长发未束,随风轻扬,面容绝美近乎妖异,雌雄莫辨。他指尖拈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在风雪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正是黑木崖幕后之主,东方不败。
他目光掠过洞内的狼藉,最终落在被令狐冲护在身后的夜异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微动。
咻!
那枚绣花针破空而来,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钉入了令狐冲方才抛在洞角的那个空酒壶上,将壶身贯穿。
“这人,” 东方不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顿道,“我黑木崖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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