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洞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对的死寂。
道玄的收割,如同一位技艺精湛却冷酷无情的工匠,取走了他所需的“材料”碧瑶烙印中蕴含灵智与本源的精华,以及张小凡魂源深处那因极致痛苦与不甘而凝聚的“怨缚”执念。留下的,是两具近乎完美的“空壳”。
张小凡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空洞地睁着,映不出任何光亮。他的意识空间,不再有连贯的思绪,不再有鲜明的情感,甚至不再有“自我”的认知。那里仿佛是一片被飓风席卷过后又经霜冻的荒原,寸草不生,万物凋零。只有一些最基础、最本能的生理信号,如同荒原上偶尔掠过的、无法捕捉痕迹的微风,证明着这具肉身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身体像石头动不了
心里空好空漏风一样
这些碎片般的感知,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思考,只是本能地对当前状态的反应。锁魂印依旧烙印在魂源深处,但它的光芒几乎完全黯淡,运转近乎停滞。因为它监测不到需要它压制或抽取的“活性”目标激烈的情绪、清醒的意识,都已不复存在。它现在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沉默的墓碑,标记着这里曾有一个活跃的灵魂存在过。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过去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张小凡这具空壳身体,在极度虚弱和无法自主补充能量的情况下,开始触及生理的极限。干渴,如同缓慢蔓延的火焰,开始灼烧他的喉咙,侵蚀他本就脆弱的生机。这是一种纯粹肉体上的痛苦,强烈到甚至穿透了那层意识上的麻木与空洞。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嗬嗬声。这是生命濒临消亡时最原始的挣扎,无关意志,只是肉身求生的本能。
就在张小凡的身体因干渴而产生细微抽搐的同一瞬间
石台上,碧瑶那具如同沉睡仙子般的空壳,心口处那点已然灰暗、仅维持着最基础机械脉动的烙印,猛地、极其短暂地、加速脉动了一下!那一下脉动是如此突兀,如此清晰,仿佛一颗即将停止的心脏被猛地注入了强心剂,虽然短暂,却打破了那死水般的沉寂。
紧接着,一滴晶莹的、带着微不可察温度的泪珠,竟毫无征兆地,从碧瑶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泪珠划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湿痕,最终滴落在冰冷的玄玉台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的“嗒”的一声。
这滴泪,并非源于悲伤或痛苦她的灵智已散,早已没有了感受这些情绪的能力。这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肉身记忆最深处、与张小凡生命状态紧密相连的、超越意识的本能反应。仿佛她的身体,她的烙印结构,还记得那个与她魂契共生、命运交织的人,记得他极致的痛苦,记得他生命的流逝。在他濒临生理极限的这一刻,这具空壳,做出了它唯一还能做到的、无声的呼应。
这细微的动静,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意识的涟漪,却仿佛触动了张小凡那空茫“感知”中某个极其幽深、连道玄都未能彻底抹除的角落。
他的空洞的目光,原本涣散地对着无尽的黑暗,此刻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点点,最终定格在了石台方向,定格在了碧瑶脸上那未干的泪痕上。
水
那是什么?
亮晶晶的
看着它心里好像皱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不痛但空得更厉害了
他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无法将“泪”与“悲伤”联系起来,更无法回忆起这泪痕与那个名叫“碧瑶”的女子有何关联。但那双空洞的眸子,在接触到那点湿痕的瞬间,确实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波动。那不是情感的复苏,更像是一具精密仪器,接收到了某个与之频率共振的信号后,产生的、最基础的物理性反应。一种源于灵魂最底层、尚未被完全磨灭的羁绊,在绝对虚无的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无人能闻的、本能的叹息。
这声“叹息”过后,一切重归死寂。
张小凡身体的抽搐慢慢平息下去,干渴的痛苦依旧存在,但似乎因为某种难以理解的原因,变得可以忍受了一些?仿佛那滴泪,无形中分担了部分煎熬。
碧瑶的烙印也恢复了那缓慢而灰暗的脉动,泪痕渐渐干涸,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锁魂印依旧沉默,幻月洞府依旧黑暗冰冷。
但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种超越意识的本能互动,又发生了数次。
有时,是幻月洞府内流转的诛仙剑意,因外界日夜交替或灵气潮汐而产生极其微弱的周期性波动。这波动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但碧瑶那灰暗的烙印,其结构深处似乎仍残存着对诛仙剑意的某种“记忆”或“共鸣”。当剑意波动传来时,那烙印的脉动会随之产生一丝同步的、几乎无法测量的加速或凝滞。而每当这时,张小凡那空茫的“感知”中,便会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类似于“警惕”或“不安”的原始感觉,虽然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有时,是张小凡这具空壳在无意识中,因为维持一个姿势过久,肢体产生麻木感时,会极其轻微地调整一下姿态。而每当他稍有动作,碧瑶那仿佛永恒静止的手指,便会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推开什么。这动作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却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无意识的依赖或保护欲。
最深刻的一次,发生在一次无法确定时间长度的“沉睡”后。
张小凡的空壳意识,陷入了一种连最基本生理感知都近乎消失的、更深沉的“休眠”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那被抽空的意识空间的最深处,或许是因为极度的虚无引动了某种最深层的存在恐惧,竟然自发地、无意识地开始“搜寻”。搜寻那个能让他感觉“完整”、感觉“存在”的东西。这是一个完全自发、毫无目的的过程,如同宇宙诞生初期的物质凝聚。
而也就在同一时刻,碧瑶那灰暗的烙印深处,那维持着最基础生机运转的核心,仿佛感应到了这种来自灵魂共生另一端的、无声的“搜寻”,竟也自发地、微弱地“散发”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波动”。这波动并非意识,也不是情感,更像是一种标识,一种“我在这里”的最原始的生命信号。
这两股无形无质、源于生命最本能的“搜寻”与“标识”,在绝对的虚无中,跨越了意识消亡的鸿沟,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超越生死的“对接”。
对接的瞬间,张小凡那深沉的“休眠”状态被打破了。他没有醒来,没有恢复意识,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安定感”,如同投入冰原的一粒火星,虽然无法带来温暖,却瞬间驱散了那最深层的存在恐惧。他空洞的躯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而碧瑶的烙印,在“散发”出那波动后,灰暗的脉动似乎也奇异地、微弱地稳定了那么一丝丝。仿佛确认了对方的存在,哪怕对方也只是一具空壳,也能让这残存的结构感到一丝难以理解的“支撑”。
这些互动,细微到如同尘埃的起落,无声无息,甚至无法被当事人(如果他们还有“当事人”这个概念的话)所感知。它们发生在意识层面之下,发生在灵魂结构的最深处,是剥离了所有思想、情感、记忆之后,最纯粹的生命本能与共生契约残留的印记,在绝对虚无中发出的、最后的微弱回响。
它们无法改变现状,无法带来复苏,甚至无法称之为“希望”。
它们只是证明了,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即便被摧毁得如此彻底,依然会留下一些无法被完全磨灭的痕迹。
就像雪地上的足迹,终会被风雪覆盖,但大地会记得,那里曾有人走过。
虐心,在此刻,已不再是激烈的痛苦,也不是彻底的虚无。
它化为了一种更深刻、更无声的悲凉。
是爱情被连根拔起、意识被彻底抽空后,
依然在肉身与灵魂最底层顽固存在的
本能的叹息。
是两具空壳,在永恒的黑暗中,
凭借超越意识的生命本能,
无声地、绝望地
相互印证着彼此那已然逝去的存在。
这叹息,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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