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
陈默近乎偏执地投入到取水大业中。更多的扭曲铁皮和塑料布被搜集来,一个个简陋的露水收集器围绕窝棚展开,如同朝拜着每一个短暂而洁净的清晨。那套用玻璃和湿泥勉强拼凑的蒸馏装置,被他一次次优化,虽然依旧简陋得可怜,但密封性和效率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他的左手掌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每一次刮取露水,每一次点燃炉火,每一次看着那更加纯净的液体一滴一滴汇聚,他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
纯度:94.6%... 95.1%... 96.3%...
数字缓慢而坚定地爬升着。
他将这些来之不易的净水,小心翼翼地、一次次滴入老布朗干裂的唇间。
每一次,老布朗那近乎停滞的生命气息,都会因为这极致纯净的滋润,而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吞咽的动作有力了一点点,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点点,甚至偶尔,那灰败如死人的脸上,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血色。
每一次微小的好转,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陈默几乎枯竭的身体,支撑着他不眠不休地坚持下去。
有希望!真的有希望!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计算,按照这个速度,再收集多少个清晨的露水,大概能攒够多少毫升,纯度又能提升到多少…或许,真的来得及!
窝棚里,那股绝望的死气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干瘦男人和他的家人,看向陈默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恐惧和不解,慢慢染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他们开始主动帮忙照看炉火,收集清晨凝结的水珠,尽管能做的有限,但一种微妙的、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凝聚力,正在悄然形成。
然而,废土从不会轻易施舍仁慈。
就在陈默几乎要说服自己,奇迹真的会发生时,命运露出了它最残酷的獠牙。
第五天的深夜。
老布朗的情况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
“咳…咳咳咳——呕——!”
一阵剧烈到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将窝棚内所有人都惊醒!老布朗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弹动了一下,随即猛地侧身,大口大口的暗红色、近乎发黑的粘稠血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破烂的衣物和身下的地面!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脏腑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却涣散无光,只剩下生命最后时刻无法言说的痛苦。每一次咳嗽和呕吐都耗尽他最后的气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种可怕的、死寂的青紫色。
“老布朗!”陈默脸色瞬间惨白,扑了过去,试图扶住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徒劳地用手擦去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那血液滚烫得吓人!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速衰竭!多器官全面崩溃!内部大出血!】
【系统推断:纯净水的滋养短暂激活了部分细胞活性,但无法逆转整体坏死趋势,反而加速了最终崩溃进程!】
【死亡倒计时:分钟级!】
系统的警报如同丧钟,在他脑中疯狂敲响!
嗡——!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老布朗那令人心悸的咳嗽和呕血声,还有系统冰冷绝望的判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有好转的!明明有希望的!
纯净水…竟然加速了他的死亡?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冰海寒潮,瞬间将陈默吞没。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输了。输给了这片废土,输给了这该死的命运!
“呃…嗬…”老布朗的咳嗽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拉风箱般艰难而急促的吸气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空气。他的眼神开始一点点聚焦,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奇异光彩,在他那浑浊的眼底亮起。
他似乎感觉到了陈默的存在,颤抖地、用尽最后力气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沾满鲜血的手。
陈默猛地一把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布朗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陈默脸上,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带出更多的血沫。
“小…小子…”他的声音气若游丝,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别…别费劲了…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不…不会的…”陈默的声音干涩发颤,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老布朗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窝棚那漏风的顶棚,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看…看到那水…我就…就知道了…你…你小子…不是一般人…”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能量,“能…能弄出那么…干净的水…你一定…能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神开始涣散,但那只被陈默握住的手,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死死攥紧了陈默的手指。
“走…离开这…这条破溪流…”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临终前的急切和执念,“去…去黑水潭…去…更大的地方…别…别像我一样…烂死在这里…”
陈默死死咬着牙,眼眶发热,重重点头。
老布朗似乎放心了一些,眼神中的光彩开始快速流逝。他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似乎想掏出什么东西。
陈默连忙帮他,从他破烂衣服最里层,一个缝死的暗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用某种韧性极好的旧时代塑料薄膜仔细包裹着的照片。薄膜已经发黄发脆,但里面的照片却保存得相对完好。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人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背景是一片阳光下的绿草地,清澈得不像废土的天空。那是早已被遗忘的、旧世界的色彩和温暖。
老布朗的目光触及那张照片,涣散的瞳孔中涌现出无尽的眷恋、痛苦和深深的温柔。
“他…他们…都没啦…”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就…就剩这个了…”
他颤抖着,将那张照片,连同包裹它的塑料薄膜,一起死死塞进陈默的手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
“拿…拿着…”
“活…活下去…”
“帮…帮我…看看…看看那发光的…干净的水…到底…啥样…”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话音落下,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那只紧紧攥着陈默的手,猛地失去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去。
头颅歪向一边,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痕,脸上却奇异地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窝棚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干瘦女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陈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他低着头,看着手里那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母子二人的笑容,像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老布朗最后的话语,那带着无尽遗憾和微弱期望的嘱托,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帮帮我看看…那发光的…干净的水…到底…啥样…”
巨大的、冰冷的悲伤,如同迟来的海啸,终于冲垮了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堤坝。他没有哭出声,但整个身体却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失去了。失去了这片废土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
【目标生命信号已消失。】
【…】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一片赤红,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悲痛、愤怒、不甘,以及一种…彻底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决绝。
他轻轻地将老布朗的身体放平,用手,一点点合上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
然后,他站起身。
目光掠过老布朗安详却冰冷的遗体,掠过那张珍贵的照片,最终投向窝棚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昏黄绝望的废土。
他的悲伤依旧刻骨,但他的眼神,却再也没有丝毫动摇。
他握紧了手中的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会的。”
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誓言般的重量。
“我会活下去。”
“我会看到。”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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