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9年 汉前少帝四年 农历九月末
虫达暴毙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狄道城内外激起了滔天巨浪,其涟漪迅速扩散至战局的每一个角落。起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过后,北地高层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且微妙的局面。喜悦是必然的,敌酋毙命,意味着压在北地头顶最大的一座山崩塌了,持续近两月的血腥围城战看到了终结的曙光。然而,久经沙场、深谙权谋的靖王李凌,在短暂的激动后,迅速将情绪压入心底,陷入了更深沉的思虑。他深知,一个强大敌人的突然死亡,并非总是意味着危机的结束,有时反而可能预示着更凶险混乱的开端。虫达虽死,但其麾下数万大军犹在,刀剑依旧锋利。其子虫圭能否顺利掌控局面?王勇部将何去何从?朔方军是会因群龙无首而陷入内乱乃至溃散,还是会因仇恨或求生本能,在新主的催逼下,发动更疯狂、更不计代价的最后一搏,以期用攻破狄道来为其父帅报仇或稳定军心?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情报的真伪仍需最终确认,敌营内部的权力博弈和人心向背,更是迷雾重重。在这种关键节点,任何决策失误,都可能将即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人,甚至招致灭顶之灾。是继续稳守坚城,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趁乱破敌?抑或双管齐下,在保持绝对防御的基础上,施展政治和军事上的组合手段,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惊天变局?李凌的书房(兼作战室)内,灯火再次彻夜长明,一场关于北地命运的战略抉择,在沉默而紧张的气氛中展开。而这一次,年仅十岁的世子李玄业,因其近期的表现和特殊的身份,被允许列席这次至关重要的军议,虽然依旧只是旁听,但其存在本身,以及他随后提出的一项关键性质疑,却对最终的决策产生了微妙而重要的影响。
九月廿六,夜。书房内,炭火盆驱散着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靖王李凌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长史周勃、郡丞公孙阙、暂代高顺之职负责城防的将领赵破奴,以及几名核心校尉分坐两侧。年仅十岁的李玄业,穿着一身小小的深色袍服,安静地坐在父亲下首靠后的位置,努力挺直腰板,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他的目光在几位重臣和父亲之间悄悄移动,仔细聆听着每一句话。
“王爷,”公孙阙首先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与谨慎,“经过一日紧急核查,多方渠道印证,虫达死讯,八成以上为真!其麾下将领已知此事,虫圭正极力弹压,秘不发丧,但军心已显浮动。尤其是王勇部,因主将垂危,又闻虫达死讯,更是人心惶惶,已有小股军士溃逃之事发生。”
赵破奴接口道,声音洪亮:“王爷!此乃天赐良机!敌军主帅新丧,军心不稳,正是我军出击破敌的大好时机!末将愿率一支精锐,夜袭敌营,纵不能尽全功,也必可重创其军,迫其退兵!”
几名年轻气盛的校尉也纷纷附和,主张主动出击,一雪被困两月之耻。
周勃却持重地摇了摇头:“破奴将军稍安勿躁。敌酋虽死,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朔方军兵力仍数倍于我,且困兽犹斗,其势犹存。虫圭为稳固权位,很可能狗急跳墙,驱兵死战。我军若贸然出城,野战之中,胜负难料。一旦有失,狄道危矣!依老夫之见,当以静制动,谨守城池,待其内乱自生,或粮尽自退,方为上策。”
两种意见,代表了激进的冒险与稳妥的保守,各有道理,争执不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李凌。
李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深邃,缓缓道:“勃兄所言,老成谋国。破奴之议,勇气可嘉。然,战机稍纵即逝,固守待变,固然稳妥,却也可能错失重创敌军、一举解决西线大患的良机。反之,若出击不利,则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故此,本王以为,当取中道,奇正相合,方为万全。”
“王爷的意思是?”周勃和赵破奴同时问道。
“正者,乃勃兄之策。”李凌解释道,“狄道城防,万不可有丝毫松懈!各段城墙,需加倍警惕,严防敌军哀兵之势,垂死反扑。粮草军械,继续保障。此为我军根本,无论外界如何变化,自身不乱,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奇者为何?”赵破奴急切地问。
“奇者,便是子通先生与‘潜渊’计划的用武之地了!”李凌看向公孙阙,眼中精光一闪,“虫达之死,是危机,更是我离间分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绝佳机会!子通,你立即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将水搅浑!”
他详细部署道:“第一,散播流言,内容要狠毒!要让朔方军上下皆知,虫达并非伤重不治,而是其子虫圭急于夺权,暗中下毒所致!更要传言,虫圭已与王勇副将密谋,欲在破城后,尽杀王勇部以吞其军!”
“第二,重点针对王勇部!令‘吴钩’小组全力活动,煽动其部将士对虫圭的恐惧与不满,若能策动其部将阵前倒戈或大规模溃逃,便是奇功一件!”
“第三,设法与虫圭军中其他有实力的将领取得联系,许以重利,或暗示朝廷将追究虫达擅启边衅之罪,唯独赦免反正者,诱其内讧或归降!”
“第四,再次加派使者,携重礼密会河西休屠、浑邪首领,告之虫达死讯,请其加大在朔方西境的军事压力,做出大举东进姿态,迫使虫圭分兵,或加速其退兵决心!”
“此四策若成,则朔方军不攻自乱!”李凌斩钉截铁。
“王爷神机妙算!臣必竭尽全力!”公孙阙听得心潮澎湃,领命而去。
【系统提示:宿主在获得重大战略转折机遇时,保持极度冷静与理性,采取“以正合,以奇胜”的高明策略,将军事威慑、政治离间、外交施压有机结合,展现出卓越的战略布局能力与对复杂局面的精准把控… 宿主状态:于胜利曙光初现时头脑清醒,决策缜密,奇正并用,最大限度扩大战果,统治智慧臻于成熟…】
“破奴将军!”李凌又看向赵破奴。
“末将在!”
“奇策需正兵为基,亦需正兵策应!你即日起,挑选军中最为悍勇、精通夜战及游击之士卒,组成数支‘惊蛰’小队,每队百人,配以强弩火种。待子通先生流言起效,敌军人心浮动之时,趁夜潜出,不以歼敌为目的,专司袭扰!焚其粮草,惊其战马,狙其巡逻,尤其重点‘关照’王勇部营地,让其士卒夜不能寐,草木皆兵!要让他们觉得,留在此地,每多一刻,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末将得令!定让胡虏寝食难安!”赵破奴兴奋领命。
计议已定,众将纷纷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李凌和周勃,以及安静旁听的李玄业。
周勃抚须叹道:“王爷思虑周详,奇正相生,老臣佩服。如此,我北地可稳坐钓鱼台矣。”
李凌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一直沉默的儿子:“业儿,今日所议,你有何看法?”
李玄业没想到父亲会突然问自己,愣了一下,小脸微红,站起身来,认真思索片刻,才谨慎地开口:“回父王,儿臣以为,父王与各位叔伯的计策极好。只是……只是儿臣有一事不明。”
“哦?但说无妨。”李凌鼓励道。
“父王派公孙先生散播流言,又让赵将军派兵夜袭,都是为了搅乱敌军,让其自乱。可是……若那虫圭被逼急了,明知是计,却为了稳固军心,反而集中所有兵力,不顾一切地来攻城,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只有迅速打下狄道,才能证明自己,才能压下所有流言和内乱?”李玄业仰着小脸,眼中带着一丝忧虑。
此言一出,李凌和周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个问题,切中了一个潜在的风险要害!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想到这一层,实在难得。
李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走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业儿能想到此节,甚好!你所虑,正是用‘奇’之风险所在。故而,父王才将‘正’字放在首位,严令坚守。即便虫圭狗急跳墙,我凭坚城利弩,又何惧之有?况且,流言夜袭,是乱其心,削其势。若他真敢倾巢来攻,其军心已乱,士气已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正可凭城挫其锐气,待其久攻不下,疲惫不堪时,或许正是我军出击,一举溃敌的良机!用兵之道,在于应变。我备有正兵,布下奇兵,便是为了应对各种可能。你要记住,为帅者,需有庙算之能,虑胜亦需虑败,料敌当从宽处。”
李玄业恍然大悟,认真点头:“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王教诲!”
周勃也欣慰笑道:“世子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战略既定,北地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公孙阙的情报网络全力开动,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朔方军营地中蔓延。赵破奴的“惊蛰”小队,如同暗夜中的毒牙,一次次撕咬着敌军紧绷的神经。狄道城墙之上,守军枕戈待旦,警惕地注视着对面敌营的每一点变化。而虫达的死讯,以及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和夜间袭扰,正在朔方军中发酵,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然在寂静之下酝酿。北地的九月末,在肃杀的秋意中,暗藏着决定命运的玄机。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前少帝纪:“(前少帝)四年秋,朔方都督虫达卒,子圭代领其众,靖王凌乘间纵反问,朔方军遂溃。”
* 家族史·始祖本纪:“前少帝四年九月末,凌公得虫达死讯,不矜不躁,定‘奇正’之策:外固城防,内行离间,遣死士扰敌,联河西为援。世子玄业与议,能虑敌困兽之斗,凌公深然之,备之愈谨。”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上帝闻酋毙,定奇正之谋,圣嗣参议,料敌先机,胜势已定。”
* 北地秘录·凌公定奇正策:“李凌闻虫达死,持重设谋,以正兵固守,以奇计乱敌,兼纳世子之言,防敌反扑,狄道胜券在握。”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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