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便偏要逆了你这瞎了眼的天！”
李渊的怒吼，并非凡俗的咆哮，更像是某种沉眠已久的远古巨兽在深渊中发出的第一声宣告。声浪凝而不散，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岁月的苍茫与霸道，悍然撞碎了九天玄女以仙术营造出的、那层看似神圣宁静、实则压抑人心的光晕。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生灵的心湖之上，激起惊涛骇浪。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玄武门广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声、雨声、似乎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磅礴气势生生扼住，变得微弱而遥远。残存的厮杀声、伤者的呻吟声、兵刃坠地的哐当声，全部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冻结，空间似乎被凝固。所有幸存者，无论是身经百战、煞气腾腾的玄甲锐士，还是负隅顽抗、满心绝望的东宫卫率，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腥红的雨水中，瞳孔放大，嘴巴微张，目光死死地聚焦在那个身影之上，那个浑身湿透、龙袍沾满泥泞与血污、原本应是风烛残年、此刻却挺直如松、傲然直面仙神的老皇帝！
他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血脉灵魂本源的悸动与战栗。那不再是简单的对皇权的敬畏，而是一种低等生命在猝不及防间，直面某种更高层次、更具压迫性的存在时，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恐惧与渺小感。一些久经沙场的战马发出了极度不安的悲鸣，拼命甩动着头颅，试图挣脱缰绳向后逃窜，仿佛靠近那个身影就会带来毁灭。几名离得最近的宦官，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冰冷的血水之中，瑟瑟发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已丧失。
九天玄女周身那流转不息、圣洁缥缈的仙光，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凝滞。那张隐匿于光晕之后、本该无情无欲、俯瞰众生的绝美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并非刻意营造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远超预期的惊诧，以及一丝迅速升起的、带着凝重意味的审视。她那双能洞观三界六道、过去未来的仙眸，此刻锐利如针，仿佛要穿透李渊那具看似孱弱的皮囊，直视其灵魂最深处发生的、彻底颠覆常理与天庭推演的惊变！她预想中人间帝王的惶恐、屈服、乃至在“天命”面前崩溃哀求的场景并未出现，出现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对她乃至其背后所代表的整个“天意”体系的蔑视与悍然挑战！这……完全不合天道常伦！
李世民的感觉最为强烈、直接，也最为复杂煎熬。父皇那一声“逆子”，如同裹挟着冰刺的惊雷，贯穿他的耳膜，狠狠扎入他的心神最深处，让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瞬间裂开无数缝隙。而随后的“逆天”之言，更是如同巨斧劈山，震得他神魂摇曳，几乎站立不稳。他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眼前的父皇……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不同了！那不仅仅是一种气势上的陡然强盛，更像是一种生命本质上的、翻天覆地的蜕变与升华！一种令他感到呼吸艰难、心脏紧缩、仿佛面对浩瀚星空般自身无限渺小的恐怖压迫感，正从那个看似依旧瘦弱的身躯里，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天地！
而处于这场风暴最核心的李渊，在吼出那石破天惊、亵渎仙神的宣言之后，其自身内部，正经历着一场远比外界所见更加剧烈、更加凶险、也更加伟大的蜕变！
就在他意志攀升到顶点、怒火与不甘如同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内，那颗原本因剧毒侵蚀和惊天变故而衰弱不堪、跳动迟缓的心脏，猛地、沉重无比地、如同挣脱了万古枷锁般，搏动了第一下！
“咚！”
这声心跳，沉闷得仿佛不是来自体内，而是来自九幽之下，又像是洪荒之初，盘古开天辟地时挥出的第一记斧声！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伟力，震得他四肢百骸嗡嗡作响，骨骼筋膜齐鸣！
紧随这声心跳而来的，是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灼热到极致的洪流！它并非从心脏泵出，而是从他心窍最深处、从灵魂与那陨落龙魂融合的奇异交点，轰然迸发出来！
这洪流，不是凡火，其色混沌，其质煌煌，蕴含着磅礴无尽、近乎狂暴的生机，更携带着一种古老、尊贵、睥睨万物、凌驾众生的恐怖意志！它是龙魂本源之力，被李渊那决绝的逆天心念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彻底点燃，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复苏与融合！
“嗬！”
李渊猛地弓起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那股灼热的洪流如同亿万匹脱缰的烈马，又似决了堤的天河之水，以一种近乎毁灭的姿态，在他那早已干涸萎缩、近乎堵塞的凡俗经脉中疯狂奔涌、野蛮冲刷！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仿佛每一寸经脉都在被烧红的烙铁强行拓宽、碾碎！每一块骨骼都在被巨力敲打、重塑！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在被撕裂、然后注入全新的、爆炸性的力量！他的皮肤变得通红滚烫，表面一根根青筋虬起暴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熔岩在其下奔腾流动的金红色泽。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瞬间被蒸发成浓郁的白色汽雾，缭绕在他周身，使他看起来宛若一头从炼狱熔岩中步出的古老生物，充满了原始而危险的力量感。
这股力量霸道绝伦，蛮横无比。它所过之处，残余的剧毒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衰老带来的腐朽气息被彻底驱散，虚弱感被一扫而空。原本麻木僵硬的肢体重新变得灵活，并且充满了一种他年轻时都未曾拥有过的、仿佛一拳能崩碎山岳、一脚能踏裂大地的恐怖力量！
衰老带来的浑浊感从他的眼中迅速褪去，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他甚至能看清百步之外尉迟恭铁甲上被雨水冲刷留下的细微血线纹路，能看清空中九天玄女仙光中那些流转不息、构成某种玄奥阵法的微小金色符文。他的听觉也变得异常发达，能清晰地分辨出身旁内侍监那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声，能听到雨水打在铁甲、青石板、尸体皮革上的不同音调，甚至能听到远处皇城中，被玄武门隔绝的、因这边动静而产生的隐隐骚动与喧哗。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五感似乎突破了肉身的桎梏，延伸到了一个无形而玄妙的领域。
他模糊地“看”到了！在场众人身上，竟都散发着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气”！
秦王府的将士们，大多气息凶悍，呈现出赤黑交织的颜色，带着浓烈的血煞与兵戈之气，显然久经战阵。而东宫残存的那寥寥数人，气息则灰败不堪，充满了绝望、恐惧与死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李世民。只见这位秦王身上，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紫中透赤的气运之光正在剧烈地翻滚、沸腾，如同一条躁动不安的蛟龙，试图拼命地挣脱、切割开与另一股庞大能量的联系——那股能量源自于他李渊，是明黄色的、代表着大唐国运与帝皇命格的气运！但这股明黄气运之上，原本缠绕着一丝代表衰亡与新旧交替的黑灰死气，此刻正被一股突如其来、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璀璨到极致的洪荒金色疯狂地吞噬、转化、融合！使得那明黄气运变得越发炽烈、尊贵、坚不可摧，并且带上了一抹令万物臣服的亘古龙威！
而当他的“视线”转向空中的九天玄女时，看到的则是一团纯净、冰冷、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气息的白色仙光。这光看似神圣祥和，却给人一种绝对的疏离感与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其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与蝼蚁。
痛楚依旧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几乎要淹没他的神智。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李渊却感受到了一种新生的畅快！一种力量彻底回归、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大感！一种打破枷锁、挣脱樊笼的大自在！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指节发出一连串如同爆豆般的清脆响声。一股汹涌澎湃、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疯狂汇聚而来，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将这积压已久的愤懑与新生的力量彻底宣泄出去！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此刻就算有一头洪荒凶兽矗立面前，他也能徒手将其撕裂！
这就是……龙血复苏的力量吗？不，这远不止是血液的改变！这是生命层次的初步跃迁！是灵魂本质的升华！是那陨落的洪荒龙魂，将其最本源、最核心的不灭力量，反馈、灌注到了这具濒死的凡躯之内，正在对其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造！
“陛……陛下……您……您这是……” 跪在一旁泥水中的内侍监，惊恐万状地看着李渊身上发生的骇人异象，看着他皮肤下那若隐若现、如同熔岩流淌般的金红色光芒，看着他周身蒸腾雨水形成的浓郁汽雾，感受着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非人的威压，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作响。他本能地以为陛下是被什么可怕的邪魔附体，或者……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刺激，引发了某种不详的、回光返照式的诡异蜕变，即将龙驭上宾？
李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着正在被疯狂改造的躯体，带来一阵新的剧痛。他看向自己紧握的双拳。那双曾经因为年老而皮肤松弛、浮现斑点的手，此刻似乎变得紧凑而充满力量，指节粗大，指甲也变得厚实，边缘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空中那团停滞的仙光，锁定其中的九天玄女。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更增添了一种实质性的、宛若沉睡的太古巨龙缓缓睁开竖瞳、审视冒犯者的恐怖压迫感。那熔金般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法则符文在生生灭灭，演化星辰。
“仙谕？天命？” 李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沉浑，却彻底褪去了之前的沙哑与干涩，变得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铿锵质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朕起于微末，提三尺剑，扫荡群雄，结束隋末乱世，开创这大唐基业！这万里江山，是朕与无数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天下万民，是朕的子民！他们的生死荣辱，福祸命运，何时需要你这方外之神来安排？朕的皇位，乃血火中所取，万民所拥，更轮不到你在此呱噪，指手画脚！”
他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并不沉重，甚至有些虚浮，因为他的身体仍在适应那爆炸性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脚掌接触湿滑地面的瞬间，
“轰！”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猛地扩散开来！地面沉积的雨水被瞬间推开，泛起层层涟漪！距离稍近的士兵，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迎面撞来，衣甲猎猎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眼中充满了骇然！
他没有动用任何术法，没有施展任何武技。那仅仅是初步复苏的龙魂之力自然散发出的、混合了人间帝王霸气的威压！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如同山岳倾塌，重重压在每个生灵的心头和精神之上！
那些原本就心惊胆战、意志濒临崩溃的士兵，更是双腿一软，“扑通”声接连响起，再也支撑不住，跪倒下去，将头颅深深埋入泥水之中，不敢直视。就连尉迟恭这样的绝世猛将，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呼吸骤然困难，下意识地将马槊横在身前，铜铃般的巨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震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
九天玄女周身的仙光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她似乎想要开口，想要以更强的仙威压下这凡人的忤逆，想要重申天命的不可违抗。
但李渊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抬起手，手臂似乎还因为力量的增长而微微颤抖，但指向九天玄女的指尖却稳定如磐石。语气中的厌恶与不屑，几乎要凝成实质。
“带着你那可笑的天命，滚回你的九重天去！” 李渊的声音如同九天寒冰，又带着熔岩般的炽烈，“告诉你们那位高踞凌霄宝殿的天帝，人间之事，人间自决！大唐的命运，由朕，由朕的子民来决定！若再敢插手朕的家事，染指朕的江山……”
他顿了顿，眼中那熔金般的厉芒暴涨到极致，仿佛有两轮小小的太阳在其中燃烧，一字一句，如同颁布法则律令，响彻在死寂的玄武门上空：
“朕，不介意让这九天仙神，换一换主子！让这凌霄宝殿，也尝尝……人间兵锋的滋味！”
狂妄！无法无天的狂妄！亵渎神明到了极致！
但此刻，从他口中说出，配合着那节节攀升、仿佛没有止境、宛若荒古巨龙彻底苏醒的恐怖气势，以及那弥漫四周、几乎要压垮现实的实质龙威，竟让所有听到的人，从心底产生一种诡异的、荒诞的、却又无法彻底否定的念头。
似乎……他真能做到！
九天玄女的身影在氤氲仙光中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被这前所未有、大逆不道、直指天庭根本的言论彻底震惊得失语。她周身原本圣洁平和的仙气开始剧烈地翻腾、躁动，隐隐有风雷之声在其中孕育，似乎下一瞬就要降下雷霆之怒，惩戒这亵渎天威的凡人帝皇。
然而，当她那双蕴含着天道法则的仙眸，再次触及李渊那双冰冷、疯狂、偏执、却又深邃如同星海、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连她都感到一丝心悸的古老意志的龙眸时……
那即将发出的惩戒仙术，竟硬生生地停滞了一刹。
她的眼中，首次出现了超越惊讶和审视的、极其罕见的，
迟疑。
眼前的李渊，已然彻底脱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超乎了所有预料，甚至……隐隐动摇了她对既定“天命”的认知！
龙血，于此绝境危局之中，逆天复苏，绽放出足以令仙神侧目、令苍穹变色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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