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那逆天之言，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又似劈开混沌的巨斧，在这片被血腥、雨水和仙光笼罩的广场上，炸开了难以想象的波澜。
“让这凌霄宝殿，也尝尝人间兵锋的滋味！”
话音在死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更砸得他们心神摇曳，几乎要崩溃。
九天玄女周身的仙光剧烈地明灭不定，如同她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那绝美的面容上，惊诧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严重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置信的审视。她执掌天命谕示，巡游三界，何时受过一介凡人帝王如此肆无忌惮的亵渎与威胁？仙威不可犯，天条不容违！她纤细如玉的手指微微抬起，周遭的雨丝仿佛受到无形力场的牵引，开始围绕她飞速旋转，凝聚成无数细密冰冷的符文，空气中响起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噼啪声，那是高度凝聚的仙灵之力摩擦发出的危险信号！惩戒，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李渊却仿佛完全无视了这位即将降下雷霆之怒的九天仙神。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经过龙血淬炼、烧得通红的绝世神兵，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九天玄女身上移开。
最终，那熔金般的、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冰冷怒火的眸子，死死地锁定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他的次子，秦王，李世民！
这一刻，对于李世民而言，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李世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剥开，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又被投入熔炉烈焰之内！冰冷与炽烈两种极端的感觉疯狂交织，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看到的，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父皇。那个晚年有些优柔寡断、沉湎享乐、甚至被他暗中认为有些昏聩的老人，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正在从无尽岁月长河中苏醒的古老神只，是一头抖落了身上尘埃、展露出狰狞爪牙的洪荒龙皇！
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金色火焰，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虚伪与背叛。那其中蕴含的意志，古老、苍茫、霸道、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审判众生、裁定命运的至高气度。
李世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胸腔。但他感受到的却不是热血沸腾，而是如坠冰窟的寒冷。他发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弑兄杀弟的果决，掌控局面的自信，乃至刚刚因“天命所归”而生出的那一丝隐秘的狂喜，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渺小，那么……不堪一击！
就像一只自以为是的蝼蚁，突然发现自己试图撬动的，是一座亘古存在的巍峨神山！
他想移动，想开口，想辩解，甚至想如同往常一样，展现出孝子贤臣的姿态。但他做不到！他的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冰冷的锁链牢牢捆缚，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那不仅仅是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一种源自灵魂本源、血脉深处的绝对敬畏与恐惧，被那初步苏醒的龙魂之力无限放大，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李渊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身法，只是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李世民走去。
他的脚步落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这声音并不沉重，甚至有些虚浮，因为他还在适应这具被龙魂之力疯狂改造的躯体，每一步都牵动着剧烈的痛楚。
然而，这轻微的脚步声，听在李世民和周围所有人的耳中，却仿佛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加震撼人心！如同踩在了他们的心跳节拍之上，每一步落下，都让他们的心脏为之紧缩、停顿！
雨水无法靠近他周身三尺，便被蒸腾成氤氲的汽雾，让他行走在朦胧的白气之中，更添神秘与威严。他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袍，虽然沾满泥泞血污，破损不堪，此刻却仿佛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上面的绣金龙纹，似乎活了过来，在他周身缓缓游动，发出无声的咆哮。
尉迟恭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护主的猛兽，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他是秦王麾下最忠诚的猛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秦王陷入险境！他肌肉贲张，体内磅礴的血气爆发，试图对抗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艰难地抬起手中的马槊。
但就在他刚有所动作的刹那。
李渊的目光，甚至没有真正看向他，只是眼角的余光的微微一扫。
“嗡！”
尉迟恭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般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在他的精神之上！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横亘星空的巨龙，对他投来了漠然的一瞥！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冰冷、威严、视万物为刍狗！他周身沸腾的血气瞬间被压回体内，勇冠三军的武勇在这古老的龙威面前荡然无存！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雨水涔涔而下，竟“噔噔噔”连退三步，最终依靠着马槊拄地，才勉强没有跪倒下去。他望着李渊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这……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李渊的步伐并未因尉迟恭的举动而有丝毫停顿，甚至速度都没有改变。他依旧一步一步，稳定地走向李世民。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十步…八步…五步…
随着距离的接近，李世民感受到的压力呈几何级数暴增！那恐怖的龙威混合着帝王的怒火，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魂都在颤抖哀嚎！他想要运转内力抵抗，却发现体内的真气在这股威压面前，如同溪流遇见大海，丝毫兴不起波澜，反而被压制得几乎凝固！
他终于无法再维持站立的姿态。
“扑通！”
一声闷响，李世民的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混合着血水的泥地之中！
这不是他自愿的跪拜，而是身体在本能地、无法抗拒地，向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向绝对的力量、向那苏醒的皇权与父权结合产生的恐怖存在，表示屈服！
泥水溅起，沾湿了他华贵的金色王袍，但他浑然未觉。他低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耻辱、恐惧、不甘、震惊、以及一种深深的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试图抬起头，想要直视那双眼睛，想要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骄傲，却发现脖颈如同被铸上了铁箍，沉重得根本无法抬起。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双越来越近的、沾满泥泞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龙靴。
李渊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跪在自己脚下、颤抖不已的儿子。
这种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加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极致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发疯。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雨水落地的沙沙声，以及李世民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
九天玄女抬起的手指微微停顿在半空，她周身的仙光符文依旧在流转，但她却没有立刻落下。她也在看着，看着这超乎预料的一幕。人间帝皇的威严，竟能达到如此地步？竟能纯粹以势压服身负紫微星命、本该锐不可当的新主？这李渊身上发生的变故，已然引起了她最大的警惕和……好奇。
终于，李渊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滚雷般低沉，清晰地传入李世民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抬起头来。”
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世民身体一颤，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扛着一座大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紫。雨水顺着他英俊却写满惊惶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他的眼神涣散，充满了血丝，再也找不到片刻之前的锐利与冷酷，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一丝残留的、不肯彻底熄灭的倔强。
他看到了。
看到了父皇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眸子。那眸子里，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跪地臣服的渺小身影。
“看着朕。” 李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告诉朕，世民。”
他微微俯下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将李世民彻底包裹、淹没。
“你这身王袍，” 李渊的目光扫过李世民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金色王袍，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染的是谁的血？”
“你今日站在这里，”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凭借的，是所谓的‘紫微星命’？”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剥开李世民所有的伪装与侥幸。
“还是朕……给你的身份？给你的权力？给你的……一切？！”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李世民的心口！
“呃……” 李世民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想辩解，想说“儿臣是被逼无奈”，想说“为了大唐江山”，想说“天命所归”……但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谎言、直视灵魂本源的龙眸注视下，所有精心准备的理由和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可怜！
一切的野心，一切的谋划，在这绝对的力量和威严面前，都被撕得粉碎，露出了底下最不堪的、赤裸裸的背叛与欲望！
李渊直起身，不再看几乎要崩溃的李世民。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扫过那些跪倒一片、噤若寒蝉的玄甲军士兵，扫过脸色惨白、拄着槊才能站稳的尉迟恭，最后，再次迎向了空中那团依旧仙光缭绕、却迟迟未曾降下惩戒的身影。
他以一种碾压般的、不容置疑的姿态，用实际行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也告诉那高高在上的仙神。
这大唐，谁才是主宰！
这人间，谁说了算！
威压之下，世民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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