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天际的乌云并未带来酣畅淋漓的暴雨,只是将一种湿冷沉闷的压抑感久久笼罩在长安城上空,如同这场悄然升级的博弈,虽未彻底爆发,却已将紧张的氛围渗透至每一寸空气。凌烟阁上的决策与四方馆内的暗流,仅仅只是这盘巨大棋局显露的一角。真正的较量,已在更多维度、更深的阴影中,激烈展开。
两仪殿内,李渊面前的御案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北疆军报与政务奏章,又多了一摞特殊的密报,来自冷弦的幽影卫监视记录、来自百骑司的草原情报汇总、甚至还有几张袁天罡与李淳风试图在混沌天机中捕捉碎片却最终失败的卦象草图。
他的目光在这些纷繁杂乱的信息中快速扫过,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试图从无数真伪难辨的碎片中拼凑出真相的轮廓。体内的龙魂依旧躁动不安,却不再仅仅是负担,反而像一种危险的雷达,让他对弥漫在长安城中的那些“异常”气息变得更加敏感。他能隐约感觉到,数股或阴冷、或诡异、或充满野心与算计的能量,正在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滋生、涌动、相互试探。
“陛下,”张阿难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低声禀报,“裴寂裴监正于殿外求见,言有要事禀奏。”裴寂,这位李渊的老友、曾经的宰相,如今虽地位尊崇却实权已大不如前,但因其特殊的身份和广泛的人脉,依旧能接触到一些常人难以触及的信息。
李渊目光微凝。裴寂此时求见,绝不会是寻常问候。“宣。”
裴寂缓步而入,神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恭谨。行礼之后,他并未立刻直言,而是迂回开口,先是关切了一番陛下圣体,又感慨了一番北疆多变、国事维艰,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提到:“老臣近日听闻,弘义宫内……秦王殿下似乎忧思过甚,寝食难安,竟似有微恙。陛下,虽则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父子天性……是否可遣一太医前去探视,以示天家慈爱?”
李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世民果然没有真的“静思己过”,他甚至在利用裴寂这等老臣来传递消息、试探口风!所谓“忧思过甚”、“微恙”,无非是想知道他这个父皇对突厥巨变的态度,以及……是否有可能因此重新启用他这位精通军事的皇子。
“哦?有这等事?”李渊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无波,“朕竟不知。想必是宫内之人夸大其词了。世民年轻体健,静养些时日,正好涤荡心尘。太医就不必了,朕稍后会遣人送些宫中调制的安神丸药过去便是。有劳裴卿挂心了。”
轻描淡写,便将探视之事挡了回去,更是暗示世民需要的是“静养”和“涤荡心尘”,而非关心外界风云。裴寂何等老辣,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不敢再多言,又寒暄几句后便躬身退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世民的小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急切。这让他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
几乎就在裴寂离开的同时,另一份来自百骑司的密报,通过特殊渠道直接呈送到了李渊案头。密报内容让李渊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据安插在突利使者团中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使者团中有人(非萨满)曾秘密接触过来自长安城内的某些“神秘人士”,地点在西市一家胡商经营的酒馆后院,具体交谈内容不详,但对方似乎对草原萨满的“神力”极为感兴趣,并愿意出高价购买某些“特殊”的草原药材和……“古老的祭祀器物”。
“神秘人士”……李渊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是世家圈养的门客?是佛道之中别有用心的败类?还是……与世民有牵连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接触突厥萨满的力量,是想做什么?制毒?诅咒?还是想窥探那混沌天机下的奥秘?
“传令百骑司,给朕挖出那些‘神秘人士’的根底!必要时,可以让那家胡商酒馆‘意外’失火。”李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无论背后是谁,在这种时候试图勾结外邦邪术,都是触碰了他的逆鳞。
而就在帝国的注意力被北方和内部阴谋吸引时,后宫那片看似平静的水域下,暗涌同样变得湍急。万贵妃利用家族势力,终于通过几层中间人,联系上了一位据说曾在陇西与吐蕃苯教巫师打过交道、如今在终南山隐居的“野道士”。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得到了一些关于如何防范“秽气”、“咒术”的粗浅法门,以及几张据称能“辟邪”的符箓。她如获至宝,立刻命人悄悄在自居住所和周王李元方的宫殿周围布置起来,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总算有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甚至开始暗中盘算,是否能在合适的时候,向陛下“进献”这位高人,以此巩固地位。
尹德妃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她将自己精心整理的后宫异常记录,通过绝对可靠的途径,悄然送到了其父尹阿鼠(虽无实权却与某些宗室老王爷交好)手中,并未附加任何建议,只是“请教”父亲这些现象是否有什么“典故”。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站队和试探,试图在不直接卷入的情况下,为自己和孩子多铺一条可能的退路,或者……进身之阶。
在这场愈演愈烈的暗弈中,幽影卫与那三名萨满之间的无形较量,则显得更加直接和凶险。萨满们似乎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监视,行为变得更加隐秘和诡异。他们不再在院中举行任何明显的仪式,交流也多用极低的声音甚至眼神手势。但幽影卫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院落周围的虫蚁活动变得异常频繁且具有攻击性;夜间,负责监视的幽影卫成员偶尔会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或短暂的幻听;有一次,一名试图靠近埋石点的幽影卫斥候,在距离目标还有十步时突然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被迫撤退。
冷弦亲自下令,所有监视人员必须轮换得更勤,并佩戴上薛娘子紧急赶制出来的、据说能“宁神辟秽”的香囊(虽然效果存疑)。他意识到,这场监视已经变成了一场与未知力量的直接对抗,凶险程度远超预期。他不得不将更多资源和注意力投入到四方馆这个点上,甚至开始制定强行突袭逮捕萨满的应急计划,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坏的选择。
所有的暗流,最终都指向了北方。李靖站在朔方城的城楼上,望着阴云密布的北方草原,手中的军报被他攥得紧紧的。最新情报显示,突利的主力骑兵正在向郁督军山以北集结,似乎有向西运动的迹象,但目的不明。而颉利的残部,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依旧在阴影中徘徊,等待着机会。更让他心烦的是,军中关于“闹鬼”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开始影响士气。
“大总管,长安来的‘特殊小队’到了。”亲兵低声禀报。
李靖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带他们来见我!”
来的只有五个人,穿着普通边军的服饰,但眼神锐利沉静,行动间悄无声息,带着一股与普通军人截然不同的冰冷气息。为首者代号“幽叁”,向李靖出示了冷弦的密信和一枚特殊令牌。
“奉陛下密令,特来听候大总管调遣,应对北疆‘异常’之事。”幽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李靖看着这五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心中稍安。虽然人数极少,但他们代表着陛下对那未知威胁的重视和反击的决心。他立刻将近期军中发生的异常现象详细告知,并安排他们即刻开始调查。
“记住,”李靖沉声道,“你们的任务不仅是查明真相,更要稳定军心。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
“遵命。”幽叁简短回应,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
也正是在这一刻,远在长安两仪殿的李渊,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被骤然绷紧!他下意识地望向北方,体内龙魂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
他感觉到,草原上,某个关键的“棋子”,似乎……落下了。
几乎同时,一份来自朔方的六百里加急军报被送入殿中!李渊一把扯开,目光急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军报上写着:突利可汗麾下大将阿史那·社尔,率精骑五千,突然出现在阴山隘口以南五十里处,打着“追剿颉利残部,借道大唐”的旗号,要求开关放行!守将拒不开门,双方此刻正在对峙!
“借道?”李渊眼中寒光爆射,“怕是假途灭虢之策!”
突利的真正意图,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角!而这步棋的背后,是否又有那些萨满的阴影?那些朝中、后宫、长安城里的暗流,是否与此遥相呼应?
李渊缓缓站起身,一股磅礴的杀气混合着龙魂的怒意,弥漫整个大殿。
暗弈已然升级。
棋盘上的迷雾正在被鲜血和铁蹄驱散。
接下来,不再是试探与算计,而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如同冰雷,炸响在寂静的两仪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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