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的厮杀，在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与那面巨大岩壁散发出的不祥血光面前，骤然停滞了一瞬。
无论是杀红了眼的唐军，还是绝望挣扎的突厥残兵，都被这远超人力范畴的天地异变所震慑。脚下的大地剧烈震颤，仿佛有巨物在地底翻身，碎石从两侧山崖簌簌滚落。那面刻满符文的黑色岩壁，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上面浮现的狼影符文扭曲蠕动，仿佛活了过来，欲要破壁而出！一股远比之前狼魂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暴虐邪恶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从岩壁深处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灵魂都在战栗。
“格老子的……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程知节勒住受惊的战马，看着那散发血光的岩壁，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尉迟恭面色无比凝重，马槊横在身前，豹眼死死盯着岩壁，肌肉紧绷：“好邪门的气息！比那老萨满弄出来的鬼狼凶上百倍！”
秦琼双锏交叉护在胸前，感受着那几乎要冻结气血的阴冷威压，沉声道：“像是……惊动了阴山地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古老存在……麻烦了。”
侯君集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已然在寻找最佳的观察和撤离路线。
普通的唐军士卒更是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刚刚提升起来的士气仿佛被冰水浇头，手脚都有些发凉。突厥残兵则彻底陷入了呆滞和更大的绝望，有些人甚至直接丢掉了武器，跪在地上向着血光岩壁叩拜，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祈求着什么，又像是在迎接末日的降临。
阿史那社尔趁机连滚爬爬地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异变的岩壁，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希冀：“是……是阴山守护神吗？长生天还没有彻底抛弃我们？”
就在这万众瞩目、人心惶惶之际，
“嗡......隆隆隆......”
那血光炽盛的岩壁中央，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并非岩石物理性的开裂，而更像是一道撕裂的空间裂隙！裂隙内部是一片深邃粘稠的、翻滚不休的暗红色，仿佛连接着某个充满污血与怨念的可怕位面！
紧接着，无数条由粘稠血液、破碎魂魄、大地怨气混合凝聚而成的、如同巨型触手般的诡异存在，从那裂隙中疯狂地喷射而出！这些血色触手大的如同殿柱，小的也有儿臂粗细，表面浮现着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和狼首虚影，发出无声却直接冲击灵魂的凄厉哀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极致的怨毒气息！
它们无视物理阻碍，瞬间穿透岩石、尸体，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扑向山谷内的所有活物！无论是唐军还是突厥兵！
“小心！”苏定方一直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在那裂隙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厉声预警！
但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一条水桶粗细的血色触手猛地卷向一群正在发呆的突厥溃兵。触手掠过，那些溃兵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精华连同魂魄仿佛被瞬间抽干，化作了触手的一部分，使其变得更加粗壮凝实！只留下一地披着破烂皮甲的干尸！
另一边，一条触手扫向一小队唐军刀盾手。士兵们下意识地举盾格挡，但那血触手却如同虚无幻影般穿透了包铁的盾牌，直接没入了他们的身体！几名士兵身体剧震，眼珠瞬间变成血红色，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竟然调转刀口，疯狂地砍向身边的同袍！
“他们被控制了！挡住他们！”军官惊骇地大叫，场面瞬间更加混乱！
这些血色触手，物理攻击近乎无效，却能吞噬生灵精华壮大自身，更能侵蚀心神，操控傀儡！
“结阵！快结阵！用血气煞气抵挡！”李靖的声音通过亲兵声嘶力竭地传来，他位于谷口，看得更为分明，立刻看出了些许端倪。军阵凝聚的气血煞气至刚至阳，是这类阴邪之物的克星之一。
残存的唐军将士毕竟训练有素，强忍着恐惧，迅速向各自的将领靠拢，试图结阵自保。程知节、尉迟恭、秦琼纷纷怒吼着指挥部队。
然而，那些血色触手太多了，太灵活了，而且似乎对充满生命能量的唐军格外“青睐”，超过七成的触手都疯狂地涌向唐军阵列！
一时间，唐军刚刚组织起来的阵型再次被打乱。不断有士兵被触手穿透，吸成干尸，或者被侵蚀神智，倒戈相向。军阵煞气虽然能逼退触手，但无法彻底消灭它们，它们被打散后又会重新凝聚，仿佛无穷无尽。唐军陷入了比面对狼魂时更加被动和危险的境地！每时每刻都在减员！
“这样下去不行！”苏定方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他一边灵活地策马躲开两条触手的扑击，手中马槊蕴含着他凝练的杀意煞气，猛地将一条较细的触手震散（虽然它很快又凝聚），一边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视全场。
他没有像程知节那样狂怒地试图攻击触手本体，也没有像尉迟恭那样专注于保护身边亲卫，更没有像秦琼那样试图稳住阵脚。他的目光，越过了混乱的战场，越过了无数挥舞的血色触手，死死地盯住了那面岩壁中央、不断喷涌出这些邪恶之物的——暗红色空间裂隙！
擒贼先擒王，挽弓当挽强！
这些触手杀之不尽，打之不散，根源必定在那裂隙之中！若不关闭那裂隙，所有人迟早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但这个念头太过大胆。那裂隙散发着如此恐怖的气息，周围必然是攻击最密集、最危险的地方，冲过去无异于自杀！
就在苏定方权衡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被触手控制、双眼血红的唐军士卒，嘶吼着砍倒了一名同袍后，突然身体一僵，眼中红芒迅速消退，软软地倒了下去。而那条控制他的触手，似乎也微微黯淡了一丝。
“嗯？”苏定方心中猛地一动，“控制傀儡需要持续消耗能量？还是说……攻击和控制的瞬间，它们本体防御会减弱？”
另一个画面映入眼帘：几条触手在试图穿透一个结阵的小型唐军圆阵时，被那凝聚的军气血煞一冲，虽然最终穿透了进去造成伤亡，但其本身也明显变得虚幻了一些，速度也慢了一瞬。
“军阵煞气有效，但不够集中！需要更集中、更尖锐的力量，直刺核心！”
一个极其冒险、但或许是唯一破局之策的计划，瞬间在苏定方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一拉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骁果营！听我号令！”苏定方的声音清越而冷静，在一片混乱和惨嚎中异常清晰。
他麾下最精锐的五百“骁果营”士卒，闻声立刻向他靠拢。这些士卒是苏定方亲手挑选和训练，不仅装备最精良，战斗最勇猛，更重要的是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和令行禁止的纪律。即使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他们依旧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建制和冷静。
“将军！”副将靠过来，脸上带着血污和询问。
苏定方马槊直指那不断喷涌血触手的裂隙，目光锐利如鹰隼：“看到那鬼东西的‘嘴’了吗？就是它在不停吐这些恶心玩意！堵上它，我们才能活！”
副将看向那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裂隙，脸色一白，但毫不犹豫地抱拳：“请将军下令！骁果营誓死相随！”
“好！”苏定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结‘锋矢锐破阵’！以我为箭头！所有人，将你们的杀意、战意、对陛下的忠诚、对活下去的渴望，全部凝聚起来！不要分散抵挡触手，跟着我，只攻一点，直取那裂隙核心！”
“锋矢锐破阵”是唐军中一种强调极致突破的攻坚阵型，通常用于破开敌军坚固阵线。此刻被苏定方用来对付这超自然的存在，不可谓不疯狂！
但骁果营将士没有丝毫犹豫。
“遵命！”
五百精锐迅速变阵，以苏定方为最尖锐的箭头，形成一个极其紧密的三角冲击阵型。
“弟兄们！”苏定方举起马槊，声音传遍全营，“陛下龙威刚刚涤荡邪祟，此刻岂容此等污秽之物猖狂？！随我、破阵！”
“破阵！破阵！破阵！”五百条汉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他们将所有的恐惧抛诸脑后，将所有的精神、意志、乃至生命气息都灌注到手中的兵刃和脚下的步伐中！一股虽然不如大军磅礴，却极度凝练、尖锐、一往无前的惨烈煞气，从这小小的锋矢阵中冲天而起！
这股凝聚到极点的锐利煞气，竟然让周围扑来的血色触手微微一滞，仿佛遇到了某种极致的危险！
“就是现在！冲！”苏定方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悍然冲向了那血光最盛、触手喷涌最密集的岩壁裂隙！
“杀！”五百骁果营如同一个整体，紧紧跟随，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这一幕，惊呆了战场上的所有人！
“苏定方！你干什么？！”程知节惊愕大喊。
“小子！回来！太危险了！”尉迟恭也急了。
秦琼目光一凝，瞬间明白了苏定方的意图，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好胆色！好决断！全军听令！向岩壁方向挤压！为苏将军分担压力！”
李靖在谷口也看到了那支如同飞蛾扑火般、却又带着一往无前锐气的锋矢阵，拳头猛地握紧，心中又惊又佩：“苏烈……真乃虎将也！”
阿史那社尔躲在石头后面，看着直冲裂隙而去的苏定方，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嘲讽：“自寻死路！”
苏定方对一切的呼喊和目光置若罔闻，他的全部精神都锁定在了那道裂隙之上。越是靠近岩壁，血色触手越是密集疯狂，如同狂风暴雨般抽打、扑击而来！
“破！”苏定方怒吼，马槊挥舞如轮，将蕴含自身磅礴煞气与意志的力量催发到极致！每一次挥击，都能将一条扑来的触手震得剧烈波动，甚至暂时溃散！他身后的骁果营将士同样如此，他们不再分散格挡，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向前突刺的兵刃上，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洪流！
不断有骁果营士兵被触手穿透、吸干、或者被控制倒戈，但阵型没有丝毫混乱！倒下的人瞬间被后面的人补上位置，整个锋矢阵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顽强而坚定地刺入黄油般的触手群中，一步步逼近岩壁！
距离在飞速拉近！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越是靠近，阻力越大！触手几乎凝聚成了实质的血色墙壁！骁果营伤亡急剧增加！
五十步！
苏定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裂隙中翻滚的暗红色物质和那些哀嚎的扭曲面孔！一股庞大无比的邪恶意志如同巨锤般狠狠冲击着他的脑海，试图让他崩溃、疯狂！
“呃啊！”苏定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发璀璨、坚定！龙魂之力赋予的强大精神韧性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十步！
他身边的亲卫已经全部倒下！整个锋矢阵只剩下不到百人！每个人都浑身浴血，状若疯魔，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十步！
“就是现在！”苏定方猛地从马背上跃起，体内所有的力量——武力、煞气、意志、乃至陛下龙威加持的那一丝感应，全部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手中的马槊之上！
那杆精铁打造的马槊，竟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槊尖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如骄阳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至刚至正，充满了破邪诛煞的煌煌之气！
“给我......破！！！”
苏定方发出了震彻山谷的咆哮，人槊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白金色流星，无视了最后几条疯狂拦路的巨型血触手，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入了那道暗红色的空间裂隙之中！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爆发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那暗红色的裂隙猛地一滞，随即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无数道白金色的光芒从裂隙内部疯狂迸射而出！
所有疯狂舞动的血色触手，在这一刻同时凝固，然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厉哀嚎，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溃散、化为缕缕黑烟，最终彻底消散在空中！
那面巨大的岩壁上的血光急速褪去，符文碎裂剥落，变得黯淡无光。地动山摇停止了，那股古老邪恶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不见。
山谷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再次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虽然依旧照着满地的尸骸和鲜血，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岩壁前那个缓缓落地的身影。
苏定方单膝跪地，用已经布满裂纹、槊尖甚至有些融化的马槊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在他面前，那道恐怖的裂隙已经消失，岩壁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仿佛被雷劈过的痕迹。
破阵成功！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狂热欢呼！
“苏将军！”
“破阵了！苏将军破阵了！”
“万胜！”
程知节、尉迟恭、秦琼等人看着苏定方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撼、敬佩，以及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乃至赞赏的笑容：“苏烈……真神将也！”
而躲在巨石后的阿史那社尔，面如死灰，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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