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那道让暗卫“观察”三司会审的旨意,如同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瞬间,沸腾的蒸汽和剧烈的嘶鸣被强行压抑,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恐惧。
刑部大牢最深处的特设公堂,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此刻仿佛彻底凝固。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努力燃烧着,却似乎无法驱散那无处不在的、源自灵魂战栗的寒意。
公堂上首,并排坐着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这三位本该是帝国司法最高权力的代表,此刻却如坐针毡,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目光甚至不敢与分坐于公堂两侧阴影处的几位“观察使”对视。
那几位暗卫,全身笼罩在特质黑袍中,面覆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沉默地坐在那里。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刑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冰冷的、绝对的、漠视一切规则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明晃晃的刀剑更令人胆寒。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无声地宣告:陛下的眼睛正在看着,任何鬼蜮伎俩,都将无所遁形。
而被带到堂下的卢靖,比起昨日在贡院时的强作镇定,此刻已是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暗卫的出现,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他知道,所有的拖延、所有的狡辩、所有的关系网,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已失去了意义。
审讯开始了。
刑部尚书硬着头皮,按照流程,再次讯问关于窃文一事。
卢靖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巧言令色地辩解,而是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时而承认自己“失察”,时而又喃喃自语“都是为了家族”,时而又恐惧地瞥向旁边的暗卫,仿佛那沉默的黑影会随时扑上来将他撕碎。
“……是…是下官糊涂…纵容侄儿…窥探试卷…下官有罪…”他声音沙哑,重复着之前的说辞。
“卢靖!”刑部尚书提高声音,“仅是如此吗?那操纵誊录之事呢?那死士刺杀之事呢?从实招来!”
“誊录…刺杀…”卢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拼命摇头,“不…不知道…下官不知…定是有人陷害…对!是有人陷害!”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忽,不敢与尚书对视,反而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几位暗卫。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暗卫,似乎是首领,微微动了一下。他只是轻轻抬起了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站在卢靖身后的一名百骑司精锐会意,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冰冷清晰地报出了一串名字和时间:“天佑四年,腊月十五,戌时三刻,卢安于西市‘醉仙楼’甲字三号房,密会王主事(负责誊录安排之吏),赠东珠三颗,银票二百两。” “天佑五年,元月初七,卢靖于府中书房,召见府中护卫教头,命其挑选‘可靠’之人,执行‘特殊’任务,赏金每人百两,安家费另计。”
这简短的叙述,没有多余词汇,却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卢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地方!时间、地点、人物、贿赂内容、命令细节……清晰得令人发指!仿佛说话之人当时就在现场!
卢靖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这些极其隐秘的事情,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怎么会连具体时间和赏金数额都被查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是查案,这简直就是……读心!
他当然不知道,在暗卫和百骑司联手发动的恐怖效率下,他府中的仆役、他的心腹、甚至与他有过接触的相关人员的所有社会关系和近期活动,都被扒得一干二净。严密的交叉讯问、细节核对、再加上某种不为人知的、针对灵魂波动的压迫性感知,足以拼凑出最接近真相的图景。
那暗卫首领,透过冰冷的面具,似乎淡淡地瞥了卢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所有的秘密,我们都知道。继续狡辩,毫无意义。
“不……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卢靖的精神堤坝,在这一刻,终于被这精准而恐怖的“细节”彻底冲垮了!他崩溃了,身体瘫软下去,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我说!我全都说!是…是我指使的!是我让卢安去偷看试卷!是我让他贿赂王五!是我暗示誊录书吏照顾绍儿的试卷!都是我的主意!与我儿无关!与他无关啊!”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想保住儿子的性命。
但审讯者并未因此满足。刑部尚书趁热打铁,厉声追问:“那死士呢?!刺杀马周的死士,是不是你派的?!”
“死士…死士…”卢靖听到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更恐怖的魔咒,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甚至比承认舞弊更加害怕,“不…不是…死士不是我派的…我…我哪有能力养死士…是…是……”
他猛地咬住了舌头,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绝望。
就在这时,那位暗卫首领,再次微微动了一下。他并没有看向卢靖,而是看似随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公堂一侧的阴影里。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就在他目光转过去的瞬间,卢靖仿佛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幻觉!他好像看到那阴影蠕动了一下,浮现出一张模糊却令他魂飞魄散的面孔!那张脸,似乎属于某个他绝对不敢得罪、甚至不敢提及的大人物!
“啊——!”卢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我说!我说!是…是郑公…是郑公府上的二管事…他…他前日夜里来找过我…说…说让我放心…会有人处理干净手尾…让我什么都别承认…我…我不知道他们会派死士!我真的不知道啊!陛下饶命!饶命啊!”
郑公?!郑元韬?!
虽然卢靖语无伦次,但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又一记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三位主审官脸色剧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竟然真的牵扯到了礼部尚书郑元韬?!这可是真正的朝堂巨头,世家领袖之一!
案件的性质,瞬间再次升级!从科场舞弊,到刺杀灭口,再到牵扯出更高层的幕后指挥!
整个公堂死寂一片,只剩下卢靖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哀嚎求饶的声音。
那暗卫首领,似乎对卢靖的招供并不意外。他缓缓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三位主审官。
刑部尚书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惊堂木:“记录在案!犯人卢靖,对所犯科举舞弊、操纵誊录、勾结他人派遣死士行刺等罪,供认不讳!画押!”
书吏颤抖着将录好的口供拿到卢靖面前。卢靖此刻已是精神彻底崩溃,看也不看,便用颤抖的手沾了红泥,按下了手印。
暗卫首领这才微微颔首,身影一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堂。其他几名暗卫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公堂内的压抑气氛,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更加沉重。
拿到了卢靖这份重磅口供,皇帝的意志如同得到了最锋利的刀刃,再无任何顾忌!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席卷朝野的大狱,骤然兴起!
李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达了一系列令人心惊肉跳的旨意:
“革去郑元韬所有官职爵位!锁拿下狱,严加审讯!” “查抄卢靖、郑元韬府邸!所有文书账册、往来信件,一律封存查验!” “凡卢靖、郑元韬供述中涉及之官员,无论品级,一律停职审查!” “由暗卫协同百骑司、御史台,组成特别办案组,彻查与此案关联之一切人等!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旨意一下,整个长安仿佛瞬间进入了戒严状态!
一队队如狼似虎的百骑司缇骑和冰冷无声的暗卫,持着皇帝的手谕,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向一座座朱门高府。
郑府门前,往日车水马龙、访客如云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警戒和沉重的撞门声。年迈的郑元韬甚至没来得及穿上朝服,便被直接从书房中带走,他脸上没有了朝堂上的从容,只剩下灰败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口中兀自喃喃:“陛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卢府、以及其他几位被迅速供出的官员府邸,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不绝于耳。大量的文书、信件、账册被装箱贴封,运往皇城。
一时间,整个长安官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与卢、郑二家有姻亲、故旧、门生关系的官员,人人自危,寝食难安。往日里喧嚣的宴饮聚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府门紧闭和窃窃私语。
这场由科举舞弊案引发的风暴,在李渊毫不留情的铁腕推动下,在暗卫那无孔不入的恐怖效率下,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对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的一次全面清洗!
皇帝的目的,已然不再是单纯处理一桩案子。他要借此机会,狠狠地斩断伸向科举、伸向朝廷选官制度的黑手,更要沉重打击那些自以为可以操控朝局、藐视皇权的门阀世家!
天,真的要变了。
而这场被称为“天佑狱案”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掀起它的第一波巨浪。更多的人,将被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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