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高句丽王宫。
与大唐长安的恢宏磅礴、历经战火后迅速重焕生机不同，这里的宫殿虽然也极力模仿中原形制，雕梁画栋，却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逼仄之感。宫墙似乎格外高厚，阴影处仿佛总有湿冷的寒气弥漫，巡逻的侍卫眼神锐利却呆板，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荣留王高建武，这位名义上的高句丽国王，此刻正独自坐在偏殿的书房内，对着一盏摇曳的孤灯，长吁短叹。他年近五旬，面容依稀可见昔日的儒雅，但如今却被深深的忧虑和无力感所笼罩，眼袋浮肿，鬓角早已斑白。
几日前，大唐使臣泉男生狼狈不堪地返回平壤，带来了唐皇李渊那堪称羞辱的强硬回应。字字如刀，不仅直斥高句丽边衅，更是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国内“莫离支”渊盖苏文专权跋扈的事实！
“否则，朕不介意亲自去平壤城下走一遭……”
李渊那冰冷而充满绝对自信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让他寝食难安。他深知，那位刚刚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幽州叛乱、甚至传闻有龙魂护体的唐皇，绝不是在虚言恫吓！
“祸事矣……祸事矣……”高建武揉着发痛的额角，低声喃喃。他既害怕大唐真的兴兵来讨，又对国内那位权倾朝野、日渐骄横的“莫离支”渊盖苏文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恐惧。
渊盖苏文，又名泉盖苏文，泉男生之父。此人出身高句丽贵族，骁勇善战，心狠手辣，通过一系列阴谋和血腥手段，攫取了“莫离支”（相当于大唐的兵部尚书兼宰相）的高位，独揽军政大权，架空了王权。其家族子弟皆占据要职，党羽遍布朝野，甚至连宫中的侍卫，也大多换成了他的人。
高建武这个国王，早已形同虚设，犹如坐在火山口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高建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唐皇的警告，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借外部压力，联合朝中尚且忠于王室的势力，设法除掉渊盖苏文，收回权柄，继而向大唐示好，避免亡国之祸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并不知道，他这番挣扎与恐惧，乃至这刚刚萌生的、稚嫩而危险的念头，早已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渊盖苏文的耳中。
莫离支府邸，地下密室。
这里的氛围比王宫更加阴森诡异。墙壁上并非灯盏，而是镶嵌着一种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奇异矿石，映照得室内一片惨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的腐朽气息。
渊盖苏文正值盛年，身形高大魁梧，面容阴鸷，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残忍、狡诈和勃勃的野心。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暗色劲装，外罩一件宽大的、绣着诡异三足乌图腾的斗篷。
他面前，并非高句丽臣子，而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身形佝偻、手持扭曲木杖的身影。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竟与之前在幽州被李渊灭杀的乌桑先生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深沉、邪恶。
“大师，”渊盖苏文的声音低沉而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狂热，“唐皇李渊欺人太甚！高建武那废物更是心生异志，竟想联合余孽对付本莫离支！看来，是时候执行‘换日’计划了。”
那黑袍身影发出如同夜枭般沙哑的笑声：“桀桀桀……莫离支大人不必动怒。李渊？不过是一时得势的凡人罢了。他根本不知道，他面对的将是何等伟大的存在。至于高建武……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踢开便是。”
他顿了顿，木杖上的幽光闪烁不定：“只是，大人需谨记圣主的恩典。待你登上王位，整合高句丽国力，必须尽快完成圣主交代的‘血祭’，打通……”
“大师放心！”渊盖苏文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只要我登上王位，整个高句丽都将成为圣主最忠诚的仆从！血祭所需，要多少有多少！届时，就算他李渊有龙魂护体，在圣主无上伟力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很好……”黑袍身影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老夫便再助你一臂之力。这是‘惑心香’，明日朝会，你只需将其点燃，便能放大百官心中的恐惧与贪欲，让他们更容易臣服于你的威势……至于宫中的侍卫，早已在你的掌控之中，不是吗？”
渊盖苏文接过那枚漆黑如炭、却散发着异香的物件，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多谢大师！明日，便是高建武的死期，便是我渊盖苏文，登顶高句丽之日！”
次日，高句丽王宫，朝会。
气氛格外凝重压抑。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许多人低着头，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王座上面色憔悴的高建武，更不敢看站在武官首位、那如同山岳般充满压迫感的渊盖苏文。
高建武强打精神，试图拿出国王的威严，沉声道：“今日召集诸位爱卿，是为商议与大唐……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粗暴的冷哼打断。
“商议？”渊盖苏文踏出一步，声音如同金石摩擦，响彻大殿，他根本懒得做任何掩饰，目光如刀般扫过百官，最后定格在高建武身上，“大王莫非还想如同泉男生那般，去向那李渊摇尾乞怜，将我高句丽的尊严踩在脚下吗？”
高建武脸色一白，气得浑身发抖：“渊盖苏文！你……你放肆！本王乃一国之主，如何决策，岂容你置喙！”
“一国之主？”渊盖苏文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一个只知道畏惧强唐、只想苟且偷安的懦夫，也配领导我高句丽？正是因为你和你那套软弱的政策，才让我高句丽屡遭隋唐羞辱！如今李渊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你不想着整军备战，保家卫国，却还想求和？你这是要将高句丽百年基业，拱手送人吗？！”
他声若雷霆，义正辞严，仿佛自己才是忠君爱国的典范。
“你……你血口喷人！”高建武气得手指发颤，“本王正是为了高句丽存续……”
“为了存续？就是像狗一样活着吗？”渊盖苏文厉声打断，猛地一挥手！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淡薄、却无孔不入的异香，悄然在殿中弥漫开来。那香味吸入鼻中，并不会让人昏迷，却会莫名地放大内心的负面情绪，恐惧、贪婪、暴戾……
许多原本就畏惧渊盖苏文的官员，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头埋得更低。而一些渊盖苏文的党羽，则眼神变得更加狂热和凶狠。
“高建武！”渊盖苏文彻底撕破了脸皮，直呼其名，“你昏聩无能，畏敌如虎，不配为王！今日，我渊盖苏文，便要为我高句丽清除你这祸患！”
“来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殿外早已准备好的甲士轰然涌入！这些甲士眼神狂热，身上隐隐带着一丝与魔兵相似的暴戾气息，显然早已被渊盖苏文以邪术或药物控制！
“护驾！快护驾！”高建武惊恐万分，嘶声尖叫着向后躲去。
然而，殿中那些原本忠于王室的侍卫，刚想动作，就被更多如狼似虎的叛军甲士砍翻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宫殿的地板！
百官惊骇欲绝，乱作一团，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渊盖苏文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吓得瘫软在王座上的高建武：“放心，大王。你的头颅，将会成为我向唐皇李渊宣战的最好礼物！你的死，将点燃高句丽不屈的意志！”
“不……不要……朕愿意禅位……愿意……”高建武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但渊盖苏文根本不为所动。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刀，那刀身竟然也隐隐泛着黑气！
“高句丽的勇士们，看着！这便是懦弱的下场！”
刀光一闪！
噗嗤！
一颗戴王冠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处涌出，溅满了华丽的王座和后方的屏风。高建武那惊恐、绝望、难以置信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腥味和那诡异的异香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渊盖苏文提着滴血的宝刀，转身面向噤若寒蝉的百官，脸上带着胜利者和征服者的残酷笑容：“还有谁，不服？”
在绝对的武力和恐怖的杀戮面前，在那诡异香味放大恐惧的效应下，绝大多数官员颤抖着，匍匐了下去。
“臣等……参见莫离支大人！”
“参见莫离支大人！”
零星的呼喊逐渐汇聚成一片。渊盖苏文站在血泊之中，享受着这通过弑君篡位得来的、扭曲的臣服。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极高处，一缕微弱而充满恶意的神念正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
“很好……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流血的国度，才是最好的祭品……”翊圣真君的神念发出无声的低语，悄然消散。
而远在长安的李渊，几乎在高建武被杀的瞬间，心念微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望向东北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果然……狗急跳墙了。”
“也好，省了朕一番口舌。”
东征高句丽，最后的障碍，已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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