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迟迟未曾降临磐石界，天幕依旧被混沌的污浊能量笼罩，只有战场上爆炸的法术光芒和燃烧的残骸，提供着断续而惨烈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混沌本身的腐朽甜腥。
经过一夜的鏖战，临时构筑的符文壁垒已是千疮百孔，原本闪耀的符文大多黯淡碎裂。壁垒之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既有扭曲破碎的魔物，也有身披玄黑重甲、至死仍保持着战斗姿态的唐军将士。鲜血浸透了焦黑的土地，形成一汪汪暗红色的泥沼。
伤亡，前所未有的惨重。
“报......！左翼三号阵地失守，驻守的‘青木界’精灵游侠队……全员战殁！”
“报......！雷万春将军重伤，龙牙突击队折损超过七成，已无力维持锋线！”
“报......！神机营诛神弩损毁过半，弩箭储备告急！”
“报......！医疗营人满为患，伤兵……伤兵太多，净化混沌侵蚀的丹药快用完了！”
坏消息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向壁垒顶端的指挥所。苏定方拄着他的重剑“裂岳”，甲胄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腐蚀的印记，原本猩红的披风被污血染成了暗褐色。他刚毅的脸上沾染着血污和烟尘，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听着传令兵带着哭腔的汇报，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但声音却异常沉稳：“知道了。命令左翼残部向主阵地收缩。告诉雷万春，让他给老子滚回后方疗伤，这是军令！神机营剩余弩机集中使用，优先狙杀高阶魔物。医疗营……优先救治还有希望的同袍，伤势过重、侵蚀已深的……给他们一个痛快，用我们的火油，送他们最后一程。”
最后一道命令，他说得异常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身旁的副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红着眼眶，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在残破的壁垒后方，临时开辟的医疗区域，景象更是触目惊心。空气中回荡着压抑的呻吟和偶尔无法抑制的惨嚎。地面上躺满了伤员，许多人的伤口处缭绕着黑色的混沌气息，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死、异化，甚至生长出细小的、蠕动的肉芽。
老火长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不翼而飞，伤口处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和丹药净化，但依旧有丝丝黑气渗出。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看着身边一个腹部被洞穿、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依旧被医疗兵徒劳地试图塞回去的年轻弩手，那年轻的面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
“小子……别……别嚎了……” 老火长声音嘶哑，几乎微不可闻，“像个……像个龙武卫的样子……别让……那些精灵和蛮子看了笑话……”
那年轻弩手闻言，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鲜血从齿缝间渗出，硬生生将冲到喉咙的惨叫咽了回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一名穿着染血白袍的医疗兵，双手闪烁着微弱的治疗法术光芒，正按在一位精灵战士被腐蚀性粘液灼伤的胸口。那精灵精致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翠绿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医疗兵的额头布满汗珠，他的法术只能勉强延缓混沌能量的侵蚀，却无法根除。
“坚持住！自然之灵会庇佑你……” 医疗兵低声鼓励，尽管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多么苍白。
旁边，阿斯加德的狂战士埃吉尔，粗暴地推开想要给他包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人类医疗兵。“省点力气救你们自己的人！” 他低吼道，然后用未受伤的手抓起酒囊，狠狠灌了一口烈酒，又将其倒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他却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点小伤，还不够资格去英灵殿！” 但他眼神深处，那狂暴的战意之下，也隐藏着一丝对混沌侵蚀力量的深深忌惮。
壁垒前方，残存的防线正在承受着魔潮永无止境的冲击。失去了龙牙部队的正面硬撼，防线压力倍增。士兵们依托着残破的工事和同伴的尸体，与涌上来的魔物进行着惨烈的肉搏。
一名年轻的龙武卫盾手，手中的巨盾已经布满了裂纹，他死死顶在最前面，为身后的长枪兵创造攻击机会。一只利爪魔跳过盾牌，抓向他的面门，他甚至能闻到那爪子上传来的恶臭。他瞳孔骤缩，几乎能预见到自己脑浆迸裂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燃烧着赤色罡气的横刀从侧面斩来，精准地将那利爪魔的手臂齐根斩断！
年轻盾手惊魂未定地看去，只见斩出这一刀的，竟是本该在后方的苏定方！
“发什么呆！守住你的位置！” 苏定方怒吼一声，手中裂岳重剑横扫，狂暴的剑气如同扇形扩散，将前方数只魔物拦腰斩断。他不再局限于指挥，而是亲自加入了最危险的战线。
大将军亲临前线，如同给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苏将军来了！”
“跟将军杀出去！”
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骤然爆发。残存的唐军士兵，无论是重伤员还是筋疲力尽者，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怒吼着向前反冲。他们不再考虑生死，只想着多杀一个魔物，多为身后的同袍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精灵们也不再保留，几位德鲁伊长老联手，吟唱出古老而悲壮的咒文，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催生出大片散发着净化之光的金色荆棘，暂时遏制了一片区域的魔潮推进。埃吉尔狂吼着，再次挥舞战斧冲入敌群，尽管动作因伤势而迟缓，但每一斧都带着决死的意志。
苏定方一边挥剑砍杀，一边观察着战场。他看到那个断腿的老火长，不知何时爬到了壁垒的缺口处，用仅剩的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单手挥舞着一柄捡来的断矛，死死堵住那个缺口，直到被几只魔物拖下去，淹没在黑色的潮水中，只在最后传来一声模糊的“大唐……万胜……”。
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弩手，在医疗兵无奈放弃后，挣扎着爬到一个堆满爆裂符箓的物资箱旁，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引信，与周围涌上来的魔物同归于尽。
伤亡，惨烈得让人心碎。每一刻都有熟悉的面孔倒下，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
但是，没有崩溃，没有溃逃。
在这尸山血海之中，一股惨烈而高昂的士气，如同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精钢，愈发坚韧不屈。它体现在苏定方沉稳如山的指挥和身先士卒的勇猛中；体现在雷万春即便被抬下火线，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怒吼中；体现在精灵长老燃烧生命释放的净化法术中；体现在埃吉尔死战不退的狂暴中；更体现在每一个普通士兵，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半步的决绝之中。
“兄弟们！” 苏定方的声音再次响彻战场，压过了一切喧嚣，带着一种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陛下在看着我们！长安在看着我们！身后万亿生灵在看着我们！今日，我等或许埋骨于此，但大唐龙旗不倒！人族脊梁不弯！杀......！”
“杀！！！”
震天的怒吼，带着无尽的悲怆与超越生死的豪迈，再次从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冲天而起。士气，在极致的伤亡中，非但没有跌落，反而燃烧到了顶点。他们是在为每一寸失去的土地而战，为每一个倒下的同袍而战，更是为了那渺茫却绝不能放弃的希望而战。
磐石界的天空，依旧黑暗。但在这黑暗之中，无数凡人用生命点燃的勇气之火，正倔强地燃烧着，仿佛在向那无尽的混沌宣告：此界，尚有人在！此魂，永不言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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