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震天雷的成功,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但其量产之路却荆棘密布。最大的瓶颈,并非火药本身,而在于那铸铁壳体。石老七竭尽全力,良品率依旧低得可怜。浇铸出的铁壳,十之七八都存在或明或暗的气泡、砂眼、厚度不均等缺陷。这些缺陷在爆炸时极易形成薄弱点,导致炸膛或破片效果不佳,根本不堪使用。
提升铸造工艺非一日之功,需要更好的熔炉、更优质的铁料、更精湛的技术,这些都需要时间和资源的持续投入。江辰等不了那么久,他必须另辟蹊径,从其他环节挖掘潜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本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化学宝典。要想获得更纯净的金属,进行更精密的加工,甚至未来尝试一些更激进的想法,都离不开一种基础而重要的东西——酸。
尤其是硫酸和硝酸。它们能用于金属的清洗、蚀刻、甚至提纯,也是未来可能迈向更高层次火药(如硝化棉)不可或缺的催化剂。然而,在这个时代,获取高浓度的酸液,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江辰没有选择。他决定尝试制备最原始、最危险的——“土酸”。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召集整个军工小组,只留下了最为沉稳、口风最紧的老秦头,以及对手工操作极其精细的赵二狗。他将两人带到工棚最深处,一个刚刚搭建好的、通风极其良好(甚至有些漏风)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新采购来的奇特物资:大量绿色的矾石(绿矾,主要成分硫酸亚铁)、几个硕大的陶制蒸馏罐、长长的竹管、以及大量的瓦盆和陶缸。
“大人,这是要…”老秦头看着这些玩意儿,一脸茫然。赵二狗则好奇地摸着那光滑的蒸馏罐。
“我们要弄点‘厉害的水’。”江辰言简意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此物极其危险,能蚀骨销金,烟气亦有剧毒。今日之事,出我之口,入尔之耳,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过程中一切行动,必须严格听我指令,稍有差池,必有性命之忧!”
见他说得如此严重,老秦头和赵二狗都凛然应是,心中充满了紧张与好奇。
江辰要尝试的,是两种最古老的制酸法:
一、绿矾干馏法制硫酸(绿矾油)
这是最经典也是最早期的硫酸制备法,但过程极其凶险。 他让赵二狗将大块的绿矾矿石敲碎成小块,填入一个特制的厚壁陶制蒸馏罐中,罐口用混合了粘土和盐的泥浆牢牢密封,只留一根长长的陶管(内壁尽量光滑)作为出口,连接到一个放置在冷水盆中的陶罐里作为接收器。
“加热必须缓慢!均匀!”江辰亲自盯着炉火,让赵二狗小心添加焦炭。老秦头则负责观察接收器的情况。
随着温度升高,蒸馏罐内的绿矾开始分解。先是结晶水析出,然后便是剧烈的分解反应,产生大量的气体和蒸汽混合物,沿着陶管导出。
最初,接收器里只凝结出一些浑浊的液体,酸性很弱。江辰知道,这是前期馏分,杂质多。
他耐心地控制着温度,持续加热。突然,陶管出口处开始冒出浓烈的、带有刺鼻气味的白烟(三氧化硫和硫酸蒸汽)!
“快!加大冷却水!”江辰低喝。
赵二狗连忙往水盆里加冷水。那白烟在冷却的接收器内壁逐渐凝结成一滴滴无色的、油状的液体,缓缓滴落到底部。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酸味,呛得人眼泪直流,喉咙发紧。
“用湿布捂住口鼻!”江辰早有准备,递过浸过碱水(他用草木灰简单配置的)的布条。三人都紧紧捂住口鼻,眼睛被刺激得通红。
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缓慢而危险。蒸馏罐在高温和内部压力下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炸裂。最终,当不再有油状液滴产生时,江辰才下令停止加热。
待装置完全冷却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接收器中的液体倒入一个厚重的陶缸中。只见缸底积聚了薄薄一层清澈、油润的无色液体,散发出浓郁的刺激性气味。
江辰用一根铜簪小心翼翼蘸取了一丁点,滴落在一块铁片上。 滋——! 一阵白烟冒起,铁片表面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老秦头和赵二狗看得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憋住),眼中充满了惊骇。这“水”竟如此厉害!
“此物,我称之为‘绿矾油’。”江辰声音沙哑(被熏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剧毒,蚀物,切勿沾染皮肤衣物。”
二、土硝发酵法制硝酸(硝镪水)
有了硫酸,江辰的下一个目标更进一步——硝酸。他采用的方法是利用浓硫酸与硝石(硝酸钾)反应。 他让老秦头将精炼过的硝石粉末与浓硫酸(刚刚制得的绿矾油)按比例混合(比例由他精确计算),放入另一个较小的玻璃曲颈甑(这是通过隆昌号费尽周折才搞到的珍贵器皿)中,缓缓加热。
同样,曲颈甑的出口连接着冷却接收装置。 加热后,曲颈甑内产生红棕色的有毒烟雾(二氧化氮),同样需要极其小心的冷却和吸收。最终,在接收器中得到了一种微带黄色的、刺激性甚至更强的液体——粗制的硝酸。
当江辰演示用这“硝镪水”瞬间将一小块铜片溶解得无影无踪时,老秦头和赵二狗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向那些坛坛罐罐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群沉睡的凶兽。
成功制备出少量原始酸液,只是第一步。如何安全储存、如何使用,才是更大的难题。江辰下令制作厚实的陶罐,内壁尝试涂抹蜂蜡(效果有限)用于储存。所有操作必须在通风处,佩戴简易的“防护”(湿布、皮手套)。
他首先将少量“硝镪水”稀释,尝试用于浸泡清洗那些有锈迹和杂质的铸铁震天雷壳体内部,效果显着,腐蚀掉了不少微观杂质。他又尝试用“绿矾油”对一些铁片进行酸洗,也能得到更洁净的表面。
虽然产量极低,过程极其危险,效率也无法与后世相比,但这意味着,江辰手中,终于拥有了超越这个时代的化学加工能力的雏形!
然而,制备这些“土酸”所产生的浓郁、刺鼻的怪味,尽管工棚已经尽力通风,还是不可避免地隐隐飘散了出去。
一日,孙昊例行公事地在营区巡视,经过军工工棚附近时,忽然停下脚步,使劲嗅了嗅空气。他皱起眉头,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略带酸性的刺鼻气味,似乎就是从那个戒备森严的工棚方向飘来的。
“这是什么怪味?”他问身边的哨兵。 哨兵摇摇头:“回队副,不知道,好像那边经常有这味道,说是在…在鞣皮子还是做什么药吧?”
孙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疑惑和警惕。鞣皮子的味道不是这样的!这味道…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不安和危险。
江辰又在弄什么鬼名堂?! 那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孙昊心中的危机感达到了顶点。 他觉得,必须尽快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上去。这些异常的气味,或许正是揭开所有秘密的关键线索。
化学的力量,已悄然降临这个边陲戍垒,它不仅带来了新的可能,也带来了更浓重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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