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被人搀扶着穿过回廊,湿透的裙角拖过青石板,留下一道蜿蜒水痕。她低垂着眼,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银剪的刃口,冷硬的触感让她神志清明。春桃跟在身后半步远,脚步轻得几乎无声。方才那一幕尚未散去,宾客们虽已陆续归席,可耳语如蛛丝般在风里交织。
莲池边灯火重燃,乐声再起,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唯有老夫人离去前那句“封口”,像一根细针扎在空气里,谁也不敢轻易碰触。
她被安置在偏席角落,离主位最远。粗使婢女端来热汤,她只抿了一口便放下,唇间残留的苦涩让她微微蹙眉。湿衣贴在身上,寒意顺着脊背爬升,但她没喊换衣,也没提冷。此刻示弱,是唯一的护身符。
酒过数巡,人声渐沸。一道身影自府门外缓步而来,锦袍广袖,玉带垂金。他未带随从,只执一柄白玉扇,步履从容。宾客纷纷起身行礼,连老夫人也从内堂走出相迎。
裴昭。
沈知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这人笑意温润,目光扫过全场时如春风拂面,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颈后汗毛微微一竖。
他朝她走来。
手中捧着一只琉璃盏,酒液澄黄,在灯下泛着琥珀光。他停在她席前,声音清朗:“三姑娘今日受惊,本王特携西域贡酒一壶,为你压惊。”
满座皆静。
拒,则失礼;饮,则险不可测。
沈知微低头,指尖掐进掌心。她记得前世无此一幕——此人从未出现在她的记忆里,直到死后追贬为逆王,才知他曾存在。如今亲见,竟亲自递来一杯酒。
她不动,也不接。
裴昭却不恼,反而将酒盏递得更近了些:“怎么?怕我害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闭目,心中默念:“读取。”
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检测到致命恶意:酒里有西域媚药】。
三秒结束。
她猛地睁眼,心跳未乱。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踉跄起身,似因久坐麻木,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恰在此时,另一道玄色身影从侧门步入庭院。
裴砚。
她歪身跌入他怀中,肩头撞上他胸膛,力道不轻。她顺势抓住他臂膀稳住身形,声音微颤:“陛下……怎的来了?”
裴昭站在原地,手中酒盏未收,脸上笑意微凝。
裴砚低头看她,眸色深沉。她靠得太近,湿发贴在他袖口,凉意渗入。他未推开,也未扶,只是冷冷扫向裴昭:“九弟,你敬的酒,她喝不得。”
裴昭轻笑:“为何喝不得?莫非兄长觉得,我这杯酒有毒?”
“毒不至于。”裴砚缓缓抽出袖中铁骨折扇,轻轻一挑,将那琉璃盏自裴昭手中挑起,“但掺了东西,是真。”
酒液倾洒半空,落地瞬间泛起细微白沫,滋啦作响,青砖竟被蚀出几个小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裴昭脸色不变,只合扇一笑:“兄长多虑了。这是西域进贡的烈酒,含些许香料,遇水起泡,不足为奇。”
“香料?”裴砚冷笑,“西域媚药‘醉颜红’,无色无味,沾水现浊,三刻钟内使人神志昏乱,言行失度。你说的香料,倒是巧得很。”
裴昭瞳孔微缩,随即展颜:“兄长博学,令人佩服。可仅凭一杯洒落的酒,便断言我蓄意加害,未免武断。”
“武断?”裴砚盯着他,一字一句,“你明知她刚落水受寒,体虚不宜饮酒,还执意相敬。敬酒时不按礼制双手奉上,反倒单手持盏,靠近其唇边——九弟,你是想让她当场失态,还是想让她死得难看?”
席间一片死寂。
沈知微仍伏在裴砚臂侧,呼吸平稳,眼角余光却紧盯裴昭。她再次默念:“读取。”
三秒内,脑中响起冰冷提示:【贱婢命大,下次换更隐之法】。
她心头一凛。
裴昭杀意未消,且已视她为眼中钉。
“陛下……”她轻声道,嗓音虚弱,“奴不敢劳您费心。许是我不胜酒力,方才失仪……王爷好意,我也感激。”
她说完,缓缓退开一步,双腿微晃,似站不稳。一名宫婢连忙上前搀扶。
裴砚没有挽留,只看着她退至偏席,重新坐下。他转身望向裴昭,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从今往后,沈家三姑娘,由朕照看。你若再动她一根手指,别怪朕不念兄弟之情。”
说罢,他转身离去,玄色大氅划过夜风,不留一丝余地。
裴昭立在原地,手中玉扇轻叩掌心,嘴角仍挂着笑,可那笑意早已冻结在眼底。他看了一眼沈知微,目光如刀锋掠过。
片刻后,他也转身退席,背影挺直,袖中似有寒光一闪而逝。
宴席草草收场。
宾客陆续告辞,老夫人被搀回内院,沈府前庭渐渐冷清。沈知微由婢女扶着起身,正欲回房,忽听廊下脚步声传来。
李氏身边的掌事嬷嬷捧着一件干爽外袍走来,躬身道:“三姑娘受了风寒,夫人特命奴婢送来新衣,另请姑娘去祠堂一趟——祖母说了,今日之事虽已了结,但你身为庶女,当众与皇室亲近,终究不合规矩。罚跪半个时辰,以正家法。”
沈知微接过外袍,指尖触到布料内衬处一处突兀的线结。她不动声色,只点头应下:“我这就去。”
嬷嬷退下后,她解开外袍细看。那线结藏在腋下缝线里,拆开后露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她捻了一点,凑鼻轻嗅——无味,但指腹碾压后略带滑腻。
又是药。
不是毒,也不是媚药,更像是让人昏沉嗜睡的迷香。若她在祠堂跪着时昏过去,明日流言便会说她借机攀附帝王,装病博怜。
她将外袍叠好,交予身后婢女:“送去浆洗房,就说沾了池水,需重烫一遍。”
自己则披上原先那件半干的外衫,缓步朝祠堂方向走去。
夜风穿廊,吹得檐下灯笼摇晃。她走过假山旁,目光扫过昨日那只布囊所在的位置——已不见踪影。
她脚步未停,只低声对身旁婢女道:“春桃呢?”
婢女答:“回后园换衣去了,说湿衣穿久了要生疹子。”
沈知微颔首,不再多言。
祠堂门前,两名粗使婆子守着,见她到来,让开道路。她撩裙跪下,双膝触地时发出一声闷响。青砖冰凉,透过薄裙渗入骨髓。
她挺直脊背,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落在供桌上的牌位上。烛火跳动,映出她半边脸的轮廓,静得像一尊瓷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有人来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脚步停在门槛外,良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不必真跪。”
她依旧不动。
那人又道:“他知道你在演戏,但他选择信你。”
她终于抬头,看见裴砚站在门外,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
她没说话。
他也没再开口,只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风从门缝钻入,吹灭了一支蜡烛。
剩下的火苗剧烈晃了一下,映在她眼中,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
她低头,指尖悄悄抚过袖中银剪的刃口。
剪锋微凉,割破了一丝皮肤,血珠渗出,滴落在青砖上,砸成一朵小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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