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屋内炭盆烧得正旺,热意扑面而来。沈知微没有抬头,手中朱笔仍在账册上缓缓移动,一行“香料入库”被圈出,旁边批了两个字:“细查”。
门外宫人低声通传:“惠妃宫中周姑姑求见,说是奉命稽查本月采买明细。”
她落笔一顿,笔尖悬在纸上,未干的墨滴落,在“查”字旁洇开一小团黑。
“让她进来。”声音不高,却稳。
周姑姑进门时脚步带风,一身靛青宫装压着裙摆,手里捧着一卷黄皮账本,像是早有准备。她行礼不深,腰只弯到一半便直起,目光直扫案上文书。
“奴婢奉惠妃娘娘之命,例行巡查六宫用度。”她将账本往案上一放,“听说贵妃近日整顿采买,统归凤仪宫核定,怕有疏漏,特来对账。”
沈知微抬眼,眸光平平落在她脸上,不怒不笑。
“周姑姑辛苦了。这差事原该由内务府走流程,怎劳你亲自跑一趟?”
“奴婢从前管过几年灶房采办,熟门熟路。”周姑姑嘴角一扬,“况且——”她顿了顿,翻开手中账本,“御膳房报上来的鸡鸭市价,竟比市面上高出三成,这笔账……怕是不好向陛下交代。”
殿内宫女低头屏息,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沈知微却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真真切切地弯了唇角,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哦?”她指尖轻点案上那份刚盖了凤印的采买单,“你说的是这份?”
“正是。”
“那我问你,城南‘荣记钱庄’昨日兑出三千两银票,取款人右手拇指有道旧疤,可是你?”
周姑姑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你胡说什么!”
沈知微不再看她,转头对身旁宫女道:“把昨夜存档的原始账册拿来。”
宫女应声而去,不多时捧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放在案上。
沈知微亲手翻开,纸页簌簌作响,停在第三页。
她指着其中一行,声音依旧平静:“鸡鸭市价虚高,确有其事。但这笔多出的银两,并未入账,而是以‘炭薪补耗’名义拨出,转入冷灶房名下。”她抬眸,“而冷灶房近三年的物资出入记录,皆由你亲笔签收。”
周姑姑脸色发白:“这是栽赃!我从未见过这账册!”
“那你可认得这个?”沈知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轻轻摊开。
纸上赫然是一枚指印,墨色清晰,拇指边缘一道斜疤分明可见。
“昨夜三更,你持惠妃私印前往钱庄兑银,柜伙记得你手上有伤。”她淡淡道,“那张银票,此刻正夹在原始账册第七页夹层里,上面还有你指尖的油渍。”
周姑姑浑身一颤,膝盖一软,扑通跪地。
“奴婢……奴婢不知……”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
内务府总管带着两名司库官疾步而入,手中各执文书。
“回禀皇后娘娘!”总管道,“已查实周氏近三年倒卖宫中炭薪、米粮共计十七次,累计折银四千六百两。另有书信一封,系与城南商户勾结,约定每月按采买总额抽成。”
沈知微点头,视线落回周姑姑身上。
“你可知罪?”
“奴婢冤枉!是惠妃娘娘让奴婢盯着采买,怕有人贪墨……”
“那你为何私兑银票?为何在账册上伪造签收?”
“我……”
“不必再辩。”沈知微合上账册,起身离座,“押送内务府大狱,候审定罪。所有涉案商户,即刻查封。”
周姑姑被拖出去时还在嘶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惠妃娘娘不会放过你们——”
门砰地关上,喊声戛然而止。
殿内重归寂静。
沈知微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令:“自即日起,六宫采买预算须由凤仪宫核定,按旬申报,违者以贪渎论处。”写完,加盖凤印。
她刚放下笔,窗外天光微暗,暮色渐沉。
片刻后,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折。
“陛下批回来了。”
沈知微接过,展开一看。
裴砚的字迹刚劲有力,只一句:“六宫事务,着皇后全权处置。”
她凝视良久,将折子收入袖中。
与此同时,惠妃宫中。
茶盏砸在地上,碎瓷四溅。
“她敢!”惠妃站在殿心,手指攥得发青,“一个庶女出身的贱人,也配掌六宫?”
身旁嬷嬷低声道:“周姑姑已被押走,那些账……怕是瞒不住。”
“瞒不住又能如何?她设局陷害,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可陛下已经下旨……”
“圣旨?”惠妃冷笑,“不过是暂时让她得意罢了。采买这条线断了,难道我就不能再开一条?只要她一日没彻底掌控内务司,我就还有机会。”
她说这话时,指甲掐进掌心,眼神阴狠。
而在凤仪宫,沈知微正翻阅新呈上来的份例清单。
她忽然停住,在“脂粉支取”一栏看到一笔异常记录:惠妃宫中本月申领玫瑰露十瓶,远超定例。
她不动声色,在旁边画了个圈。
随即闭目,心中默念:“惠妃”。
三秒后,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
【心声浮现:“采买虽断,脂粉线仍在。只要我能控制药材进出,迟早能让她那肚子……保不住。”】
沈知微睁开眼,眸底寒光一闪。
她提笔另写一张条子,交给心腹宫女:“去太医院,查惠妃近三个月申领的所有安神类药方,尤其是含麝香成分的,全部抄录送来。”
宫女领命而去。
沈知微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
她知道,惠妃不会就此罢休。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动应对。
她要的是彻底掌控——从一份账册,到整个后宫的命脉。
夜色渐浓,凤仪宫灯火未熄。
她翻开新的账本,一页页翻过,笔尖在各项开支间游走,圈出疑点,批下指令。每一笔都精准如刀,不留余地。
直到一名宫人进来通报:“王婕妤遣人送来新抄的《女则》,附言说已开始每日晨读。”
沈知微微微颔首:“送去的端砚可用了?”
“回娘娘,王婕妤昨夜就在灯下临帖,墨磨了整整半碟。”
她嘴角微动,终是没笑出来。
这时,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捧着个木匣进来:“内务府送来的采买登记簿,说是今早刚整理好的,各宫近三月物资往来全在里头。”
沈知微打开匣子,取出一本厚册。
封面写着“出入总录”四个字。
她随手翻开一页,目光扫过。
突然,手指停住。
在“三月十七”那一栏,有一条不起眼的记录:
“惠妃宫,申领川贝母二两,另附注:用于调养气血。”
她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川贝母性寒,常人少量可用,孕妇却需慎之又慎。而更关键的是——
她记得清楚,那一日,正是她向御膳房虚报鸡鸭价格的前一天。
巧合?还是早已布下的杀机?
她缓缓合上册子,放在案角。
窗外风起,吹动帘幕一角,烛火晃了一下。
她伸手扶了扶发间白玉簪,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然后提起朱笔,在空白纸条上写下几个字:“查惠妃宫中所有药材去向,尤其是夜间进出。”
写完,折好,塞进袖袋。
殿外,巡夜的宫人提灯走过,影子拉得很长。
她坐在灯下,继续翻账。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
像刀刃刮过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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