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灯火通明,乾清宫外守着几名内侍。沈知微刚坐回凤位旁侧的绣墩,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茶盏的余温。她没有抬头看殿内群臣,只将袖中那支白玉簪轻轻一转,冷意便顺着指腹蔓延开来。
产房的消息迟迟未到。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一个老宫女站在廊下,嘴里念叨着“时辰不对,怕是要难产”。礼部尚书站在文官前列,微微摇头,唇角动了动,声音不高不低:“庶出之子,焉能称麟?”
这话传到了殿心。
沈知微不动声色,闭了闭眼。心镜启动。
【读取成功】
【老宫女心声:“李嬷嬷说,若生的是女儿,就报成皇子……”】
她睁开眼,神色未变,只对身旁女官低声道:“去产房传话,皇后亲赐安神汤,务必保母子周全。”
女官领命而去。
片刻后,稳婆急步奔出,额上带汗,跪在丹墀前高呼:“恭喜陛下娘娘!王嫔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殿内顿时安静。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脸上神情僵住。礼部尚书眉头紧锁,手指捏住了腰间玉佩。
沈知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她没说话,但这一眼,已让不少人低下了头。
裴砚坐在龙椅上,原本沉静的脸色终于松动。他站起身,声音朗朗:“传太医令入殿,详述生产情形。”
太医令快步上前,双手捧着脉案:“王嫔体虚,但脉象平稳,婴孩健壮,啼声洪亮,确为男嗣无疑。”
“好。”裴砚点头,“朕得麟儿,乃国之大喜。王令仪育嗣有功,即日起晋封贵妃,赐居长春宫,享正一品俸禄。”
群臣尚未反应,他又道:“另赐爵‘安国夫人’,食邑三千户,准其家族立宗祠、设家庙,与勋贵同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礼部尚书猛地跨出一步,跪地叩首:“陛下不可!自开国以来,女子不得授爵。此举破祖制、乱纲常,恐引天下非议,请陛下三思!”
他身后几名老臣也纷纷出列附和。
“祖制不可违!”
“妇人掌爵,岂非乱政?”
“若今日开了先例,明日是否要让女子入阁拜相?”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沈知微缓缓起身。她没有看那些人,而是走到殿中央,面对礼部尚书,声音平缓却清晰:“尚书大人可知,前朝末年,安平长公主率军守雁门关,击退北狄三万铁骑?当时朝廷特赐‘镇国侯’爵,铁券丹书,载入宗庙,百官称颂,无人言‘违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时的祖制,也没说女子不能封爵。”
礼部尚书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沈知微继续道,“当年能因功破例,今日为何不能因功行赏?王令仪虽为妃嫔,但她出身寒门,勤勉自律,新政推行之初便全力支持,江南义仓、女子学堂皆有她的手笔。如今她诞育皇嗣,更是功在社稷。若这样的人还不能受封,那我大周的功臣之路,岂不是只留给那些生来就穿锦袍的人?”
殿内一片寂静。
礼部尚书脸色发青,还想开口,却被裴砚一声冷笑打断。
“你刚才说‘妇人掌爵,岂非乱政’?”裴砚站起身,龙袍翻动,目光如刀,“那你告诉我,这些年来,是谁在替朕理六宫事务?是谁在灾年带头捐俸?是谁在西域使节献毒酒时,第一个站出来查验贡品?”
他一步步走下丹墀,停在礼部尚书面前:“是皇后。一个女人。她不只掌了权,还掌得好。你说乱政,可曾见她误过一件大事?”
礼部尚书伏在地上,额头抵着砖面,一句话也不敢回。
裴砚转身,环视群臣:“今日朕封王令仪为贵妃,赐爵‘安国夫人’,诏书即刻拟就,颁行天下。谁再敢以‘祖制’二字阻挠,便是质疑朕的决断,按欺君论处。”
最后一句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没人再敢出声。
一名内侍捧着朱笔和黄绢上前。裴砚提笔蘸墨,在诏书上写下“安国夫人”四字,重重批红。
“即日生效。”他说。
消息很快传入偏殿。
王令仪刚醒不久,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宫人端来热汤,她勉强喝了几口,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帘子掀开,沈知微走了进来。
她穿着凤袍,未戴冠冕,发间仍是一支白玉簪。见到沈知微,王令仪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把按住肩头。
“躺着。”沈知微说,“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是好好养身体。”
王令仪眼眶泛红:“娘娘……陛下赐爵,我……我不敢当。”
“这不是恩赐。”沈知微坐在床边,“这是你应该得的。你生下的不只是皇子,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人,只要肯做事,寒门也能登高台。”
王令仪低头,泪水滑落。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沈知微声音低了些,“怕成为靶子,怕被世家围攻,怕将来孩子被人轻视。但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在前头走,我在你身后。谁想动你,就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王令仪抬起脸,哽咽道:“臣妾此生,唯效忠娘娘与陛下,肝脑涂地,不敢忘恩。”
沈知微伸手扶她起来:“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妃嫔,而是共掌乾坤的一分子。这个朝廷,不该只有男人说话。”
她说完,站起身,走向门口。
王令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娘娘。”
沈知微停下。
“您信我吗?”
沈知微回头,看着她:“我让你活到现在,还让你站上高位,你说呢?”
王令仪怔住,随即重重叩首。
沈知微走出偏殿,回到乾清宫正殿。
群臣已退班,只剩礼部尚书一人还跪在原地。他双手撑地,脊背弯曲,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竹竿。
沈知微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未停。
裴砚仍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军报,眉头微皱。见她回来,抬眼问道:“她怎么样?”
“醒了。”沈知微说,“也明白了。”
裴砚放下军报,轻轻叹了口气:“这一爵,不只是给她,也是给所有人看的。”
“我知道。”沈知微走到丹墀前,望向殿外,“旧势力不会甘心。接下来,他们会找更多理由反对新政人选。”
“那就一个个打下去。”裴砚站起身,“你昨日刚收三城,今日又立新规。外患压得住,内乱也拦不住你。”
沈知微没接话。她只是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
心镜今日已用两次。一次在产房前,一次在朝堂上。九次限额,每一次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殿外钟声响起,新爵诏书开始誊抄六部。礼部尚书被人搀扶着退出大殿,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沈知微正与裴砚并肩而立,两人之间距离不远,却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整个朝堂。
他低下头,脚步踉跄。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他背影上,直到消失在宫门拐角。
她转头对身旁宫人道:“查一查,李嬷嬷是谁安排进产房的。”
宫人应声退下。
裴砚拿起另一份奏折,忽然问:“你觉得,下一步他们会从哪下手?”
沈知微沉默片刻:“寒门出身的官员名单。”
“那就把名单提前公布。”裴砚冷笑,“让他们吵去。”
沈知微点头。
她站在丹墀之上,看着殿内空荡的座位。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已经开始动摇。
而她,已经站到了他们无法仰望的位置。
一名内侍匆匆跑进殿来,手中捧着一份密档。
“启禀陛下、皇后,大理寺审讯西域使团,有一名随从招供,曾在三年前参与江南税案告密。”
沈知微接过密档,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
“北线七号,联络人代号‘灰隼’,交易地点——京南驿馆东厢第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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