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指尖摩挲着玉片边缘，那缕从猎刀上拆下的红绳已缠在裂口处，血渍干涸成暗褐色。他没再看地图，也没碰终端屏幕，只是将玉片轻轻贴在额角。裂痕中的幽蓝碎屑随着脉搏微微震颤，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朝内侧缓缓移动。
沈墨正在检查加密频道的信号残留，头也没抬：“东港12号的监控只恢复了三分钟，拍到两名穿工装的人进出，面部被遮挡。不是常规安保，动作太干净。”
丁浩闭上眼，“我要再进去一次。”
“你撑不住。”沈墨终于抬头，“你的身体顶不住，玉片也快到极限，现在不是时候。”
“就是现在。”丁浩声音低，却没起伏，“那些被删掉的名字，还在地下三层。”
沈墨盯着他，没再劝。他知道丁浩一旦开口，就不是在商量。
丁浩从供桌抽屉取出最后一支引魂烛，点燃后置于玉片前方。烛火跳了一下，随即稳定。他将手掌覆在玉片上，血从指缝渗出，顺着红绳浸入裂痕。感知场缓缓铺开，不再搜寻活人踪迹，而是逆向沉入那些被系统抹除的死亡记录。
殡仪馆地下三层，空气凝滞。他“看”到一间被焚毁的档案室，墙体焦黑，铁柜倾倒。三名守夜人阴魂盘踞在通风井夹层，执念仍停留在火焰升腾的瞬间。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一道模糊的轮廓跪在焚纸炉前，手中文件一页页投入火中，火光映出他旧式中山装的领口，袖口别着褪色的单位徽章。
丁浩引导感知靠近。火焰吞噬纸面，字迹在熄灭前浮现：“门扉计划·伦理审查委员会”。审批栏下方，一枚红色印章清晰可见——“周临”，副署位置写着“林政”。
他心头一紧。这个名字不在警方档案里，也不在恒远通贸的公开记录中。可就在火舌卷过照片的刹那，他“看”清了那人的脸：金丝眼镜，嘴角下压，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刻有政府徽记的戒圈。
火焰熄灭，阴魂低语响起：“……他每月初七来，带药，说能清记忆……”
剧痛骤然炸开。玉片震颤加剧，幽蓝碎屑顺着血流渗入指尖，整条右臂瞬间麻木。他咬破舌尖，强行维持连接，试图捕捉更多细节。可那道轮廓已开始消散，只剩下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日期，又像编号，在灰烬中一闪而没。
“丁浩！”沈墨一把扶住他肩膀，“断开！现在！”
丁浩猛地抽手，玉片跌落在桌，裂痕扩大，边缘渗出一滴暗红液体，正沿着蓝屑爬行。他呼吸急促，视线模糊，耳边回荡着断续的低语：“……初七……药……不能说……”
“你看到了什么？”沈墨迅速取出检测仪，夹住玉片残片。
“保护伞。”丁浩喉咙发紧，“不止知情，他亲手签了终止令。不是阻止实验，是掩盖。”
沈墨沉默片刻，调出恒远通贸近三年的高层会议纪要。在一份被归档为“内部流程优化”的文件末页，他放大签名栏——周临的审批章旁，赫然有一行副署签名，笔迹与档案室焚毁文件上的“林政”完全一致。
“这个人没记录在任何官方名录里。”沈墨低声，“但签名出现在七份涉及人体实验伦理审查的文件上，最后一次是三个月前。”
丁浩靠在墙边，缓过劲来。他盯着玉片，忽然发现那滴暗红液体停在了芯片槽边缘，不再移动。蓝屑嵌在裂口深处，像一枚微型电路。
“这不是普通的神经抑制剂。”沈墨比对检测数据，“成分与军方特批的‘记忆阻断剂’高度吻合，仅限极少数医疗项目使用。恒远通贸没有申请记录。”
“但他有。”丁浩缓缓起身，“每月初七，他来送药。不是治疗，是清除。”
沈墨盯着终端，“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内部清理早就开始了。075不是第一个被清除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丁浩走到供桌前，拿起烛台。烛泪正缓缓滴落，落在地图上“东港12号”附近，恰好覆盖住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点——青石镇，先前从未标记。
“你打算再试一次？”沈墨问。
“最后一次。”丁浩将玉片重新握入掌心，“我要找一个死在审批流程里的行政人员。他签过字，然后被人灭口。他的执念不会消失，只会卡在最后一道程序上。”
“你现在的状态，强行通灵可能永久损伤神经。”
“我知道。”丁浩点燃新烛，“但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
沈墨没再阻拦。他取出信号屏蔽器，架设在房间四角，切断所有外部通讯。随后打开便携式脑波记录仪，接上终端，准备捕捉可能传回的碎片信息。
丁浩盘膝坐下，将红绳系在手腕，另一端缠住玉片。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次沉入感知场。
这一次，他不再追踪已知的阴魂，而是逆向搜寻那些“死于非命却未被记录”的亡者。殡仪馆地下三层的电磁残息依旧紊乱，但他感知到一股微弱的牵引——来自档案室东侧，一面被水泥封死的墙体后。
那里曾有一间小型审讯室，专用于内部纪律审查。一名行政科副主管在此“自杀”，尸检报告显示服用了过量镇静剂。但他的阴魂并未消散，而是被困在审批流程的最后一环——一份未提交的举报信，在意识中反复书写，却始终无法寄出。
丁浩引导感知靠近。阴魂的执念如潮水涌来：深夜办公室，台灯昏黄，他正在打印文件。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将U盘插入电脑，加密上传。门开，一名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注射器，笑着说：“林主任让我给你带点药，说你最近睡不好。”
画面戛然而止。
丁浩猛地睁眼，鼻腔溢血，右手五指痉挛，几乎握不住玉片。但他看清了——那名白大褂的背后，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合影，三人并肩而立，中间正是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官员，袖口别着政府徽章。
“找到了。”他声音沙哑，“保护伞不是旁观者，他是发起者。”
沈墨迅速调出恒远通贸早期项目备案表，在“门扉计划”启动审批栏中，终于发现一个被隐藏的联合署名栏。主审批人是公司董事长，副署人一栏写着：“林政，市公共安全协调办公室”。
“这个部门不存在。”沈墨快速检索，“至少在现行编制里没有。”
“但它曾经存在。”丁浩擦去鼻血，“十年前，它隶属于应急管理局，负责跨部门科研项目监管。后来被撤销，人员分流。”
沈墨盯着屏幕，“如果他利用旧职权继续干预项目，就能绕过现行审查体系。周临只是执行者，真正掌控全局的是他。”
丁浩低头看玉片。裂痕已贯穿整个背面，暗红液体不再渗出，蓝屑却开始发出微弱荧光。他知道，这东西撑不了多久。
“东港12号不是终点。”他说，“是中转站。他们在把数据传给林政。”
“可我们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他。”沈墨皱眉，“仅凭阴魂记忆和一份伪造的审批记录，无法立案。”
“那就再找一个证人。”丁浩站起身，拿起猎刀，“一个死前留下物理证据的。”
“谁？”
“那个行政副主管。”丁浩握紧刀柄，“他上传的U盘，还在系统里。只要找到服务器节点，就能还原数据。”
沈墨沉默片刻，“我知道一个地方——恒远通贸的旧数据中心，位于城西废弃工业园。三年前关停，但有传闻说，夜间仍有信号传出。”
丁浩点头，“天亮前出发。”
“你还能用玉片？”
丁浩将玉片贴在胸口，感受那微弱的震颤。它快要碎了，但在彻底崩解前，还能再走一次。
“够了。”他说。
烛火忽然晃动，一滴烛泪坠落，正好砸在地图上青石镇的位置，将那个名字彻底覆盖。
丁浩伸手按住地图，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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