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指还捏着那枚塑料盖,边缘的螺纹硌进皮肉。他没松手,也没再看。花盆里的土已经重新填平,只留下一点翻动的痕迹。林工接过盖子时,指尖蹭到了内侧刻字,眉头一动,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技术组走。沈墨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冷藏柜、水壶、吧台,最后落在丁浩脸上。
“等结果。”他说。
丁浩点头,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玉片贴在胸口,温热未散。他知道苏晴还在,站在玫瑰架前,像过去三个月那样守着这家店。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看见了瓶盖,也看见了他挖出它的动作。她的手指动了一下,枯花在掌心轻轻颤了半秒。
警局审讯室的灯亮着。
李建国坐在桌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背挺得直。他穿的是园艺基地的工装,深绿色,反光条上“绿野”两个字清晰可见。沈墨把一叠资料甩在桌上,最上面是手机订单截图——高浓度有机磷试剂,购买时间是苏晴最后一次投诉前四十八小时。
“你删了聊天记录。”沈墨说,“但云端备份还在。”
李建国嘴角抽了抽,“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是供货的,不是管她喝水的。”
林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检测报告,“瓶盖内侧残留物与废弃农药瓶完全匹配。花盆泥土中的试剂成分,和水壶内壁腐蚀物一致。你换土的时候,没换彻底。”
李建国眼皮跳了。
丁浩站在单向玻璃外,看着里面。他没进去,也不需要进去。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玻璃上。玉片忽然烫了一下。
画面来了。
李建国蹲在花盆边,手套没戴严,露出一截手腕。他把一瓶浓缩液倒进土里,再把旧土挖出来装进塑料袋。动作熟练,像做过很多次。然后他站起身,看了眼吧台后的苏晴——她正低头算账,没注意。
丁浩闭眼,再睁。
另一段记忆浮现:李建国站在电热水壶旁,针管插进壶嘴,轻轻推到底。壶身微震,药液沉入底部。他拔出针管,用袖口擦了擦壶嘴,转身离开。
丁浩走进审讯室。
李建国抬头,眼神闪了一下。他不认识丁浩,但能感觉到不对劲。这个人进来后,空气好像沉了。
丁浩没坐,就站在桌边,把那枚塑料盖放在桌上,正对着李建国。
“你换土那天,花盆边缘划了道口子。”丁浩说,“你记得吗?你急着走,铲子刮到了盆沿。”
李建国喉结动了动。
“你还用针管往水壶里打药。”丁浩继续说,“每次送花,趁她不注意,扎一下。三个月,剂量一点点加。她开始头晕,没力气,以为是累的。你等的就是这一天。”
李建国猛地抬头,“你胡说!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丁浩盯着他,“就在你动手的时候。”
李建国愣住,随即冷笑,“你疯了吧?你凭什么——”
“凭她死前喝的那杯水。”丁浩声音不高,“凭她倒下的那一刻,眼睛还看着冷藏柜。她没喊,也没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中毒了。你以为没人会查,因为花死了,人也死了,一切看起来都是自然的。可你忘了,有人会注意到花为什么死。”
李建国的手开始抖。
沈墨盯着他,缓缓开口:“农业局在基地后山找到三个空瓶,标签撕了,但底部有‘专用养护剂’字样。和你采购记录里的试剂同批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仓库里会有这种禁用成分?”
李建国张了张嘴,没出声。
林工补充:“你手机基站定位显示,案发当晚十一点十八分,你出现在花店后巷。监控拍到你穿工作靴进门,鞋底带泥。和现场脚印完全吻合。”
审讯室安静下来。
李建国低头,盯着那枚塑料盖。他的呼吸变重,肩膀塌了半寸。
“她不该查我的货。”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她要是不投诉,不闹着换供应商,我不会……我只是想让她生意垮,没想杀她。”
“你往她水里下毒。”丁浩说,“从第一滴开始,就是谋杀。”
李建国没反驳。他慢慢抬起手,抹了把脸,又放下。
“我……我以为她会撑久一点。”他说,“我以为她会去医院,会查出来,然后……然后我再收手。可她没去。她就那样坐着,一天比一天弱。最后那天,我看她走路都晃,我就知道……她快不行了。我来确认,结果她已经倒了。我就开了煤气,想让它看起来像意外。”
他说完,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靠在椅背上,眼珠不动。
沈墨起身,对门外警员点头。手铐声响起。
丁浩没再看他,转身离开。
花店的灯还亮着。
他推门进去,脚步轻。苏晴的魂魄仍站在冷藏柜前,手里的白玫瑰枯得更厉害了,花瓣边缘卷曲发黑。丁浩走到玫瑰架边,把那株被换过土的白玫瑰端起来,移到门口。阳光照进来,落在花瓣上,嫩芽微微舒展。
他把瓶盖放在花盆边缘,没说话。
苏晴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这株花上。她的手指动了动,枯花在掌心轻轻一震。
丁浩轻声说:“你种的花活下来了。店也会。”
她没动。
他又说:“他认了。没人能再骗你,也没人能再毁你。”
魂魄低头,看向手中的玫瑰。她用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动作极慢,像在告别。然后她转身,一步步走向店门。脚步无声,身影淡了些。
她停在门槛处,把枯萎的白玫瑰轻轻放在地上。花落的一瞬,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几片花瓣,飘向街道。
她的身影又淡了一分。
她回头,看向丁浩。眼神不再滞涩,也没有恨意。只有一种终于能走的平静。
她微微颔首,像道谢,也像告别。
光从她身上透过去,轮廓一点点散开,最后消失在晨光里。
丁浩站在原地,没动。
沈墨走进来,站在他旁边。两人谁都没说话。花店空了,只剩那株白玫瑰在门口,被风吹得轻轻晃。
“她留下痕迹了。”沈墨忽然说,“只是没人看。”
丁浩没答。
“你看了。”沈墨看着他,“所以你找到了。”
丁浩低头,看了眼胸口。玉片已经凉了。
“如果没人注意花死了呢?”他问。
沈墨沉默。
“水壶里的药,会一直没人发现吗?”
沈墨没回答。他走到吧台前,手指划过台面,停在那道被撬过的金属划痕上。片刻后,他直起身,走向门口。
丁浩跟出去。
阳光铺在“遇见花开”的招牌上,字迹有点褪色,但还能看清。沈墨抬手扶了扶警帽,步伐没停。
丁浩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株白玫瑰在风里轻轻摇,一片新叶刚探出头,边缘泛着嫩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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