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打开时,张强被两名警员带了出去。他的头低着,脚步拖沓,左手不自觉地蹭了蹭手腕内侧。沈墨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刚签完的笔录副本,目光落在那抹动作上。
丁浩从观察窗后走出来,指尖还残留着玻璃的凉意。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刚才那一瞬,他再次触到了林先生魂魄最后的记忆——那只手,戴着护腕,发力时肌肉绷紧,撬棍压进锁孔的瞬间,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刮响。
“走吧。”沈墨收起文件,“去物证科。”
实验室的灯是冷白色的。保险柜残片摆在长桌上,锁口处的撬痕清晰可见,边缘参差,像是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沈墨戴上手套,用镊子轻点痕迹最深处。“专家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路上了。”技术员递过一份初步照片,“三维扫描仪准备好了,等会直接建模。”
不到十分钟,刑技专家提着工具箱进来。他看了眼残片,又看了看旁边缴获的撬棍,眉头微皱。“这痕迹不对称,左边深,右边浅,受力明显偏左。”
“左撇子?”沈墨问。
“不止是习惯问题。”专家拿起放大镜,“你看这里——”他指向撬痕底部一道细微的弧形刮擦纹,“这个纹路很特别,带一点内弯,像是工具前端有个小凹陷,在强力下压时留下的。如果能找到对应的工具……应该能匹配。”
沈墨转身,从物证袋中取出那根撬棍,递过去。
专家接过,翻转查看前端。几秒后,他手指一顿。“就是它。”他把撬棍前端对准灯光,“这里有个铸造时留下的微小凹坑,位置、弧度,和刮擦纹完全吻合。”
丁浩站在桌边,没有碰任何东西,但闭上了眼。熟悉的阴冷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眼前的黑暗里浮现出画面:一只手猛地将撬棍插进锁孔,用力下压,护腕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就在脉门上方,约两厘米长,颜色比周围皮肤浅。
他睁开眼,声音很轻:“那个人,用的是左手。发力的时候,护腕掉了。”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问细节。他知道丁浩看到的东西,往往无法解释,却总能指向关键。
“调张强的工作记录。”沈墨对技术员说,“看看他平时干活用哪只手。”
视频很快调了出来。是轮毂厂的监控画面,张强蹲在车底维修,左手稳稳握着扳手,右手只是辅助固定。换工具时,他自然地用左手接住新器械。吃饭时,筷子也是左手持握。
“所有精细操作都依赖左手。”专家看完录像,语气肯定,“而且这种发力方式——斜向下压,肩部带动肘部,完全是左撇子的惯用手势。右手做这个动作,轨迹会不一样。”
沈墨点头,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撬痕特征与缴获撬棍完全匹配;受力方向符合左撇子行为模式;嫌疑人日常使用习惯佐证。”
“还有一点。”专家指着扫描图上的应力分布,“这个撬动过程非常急促,只有一次主要施力,后续没有反复试探或调整痕迹。说明作案人清楚保险柜结构,或者至少有过类似经验。不是新手乱撬。”
丁浩忽然开口:“他当时很慌。动作快,但目标明确。不是为了试试看,而是必须打开。”
沈墨抬眼:“你怎么知道?”
“痕迹末端有轻微打滑。”丁浩指着残片边缘一处浅划,“如果是冷静状态下操作,力度会控制。但他一开始就用了全力,甚至超过了工具承受极限——这就说明,他在赶时间,或者害怕被人发现。”
专家仔细查看后点头:“确实。金属表面有微裂,是瞬间高压导致的。情绪紧张的可能性很大。”
沈墨沉默片刻,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作案行为还原”一栏写下新的推论:
**目标明确,手法熟练,单次发力完成撬开动作;因情绪紧张导致过度施力,留下独特打滑痕迹;工具与痕迹完全匹配,排除他人使用可能。**
他放下笔,转向技术员:“把报告整理出来,加上三维比对图、力学模拟数据,还有工作视频截图。我要一份完整的物证闭环材料。”
“马上办。”
丁浩没动。他又靠近了保险柜残片,这次伸出手,指尖悬停在撬痕上方几厘米处。记忆再次涌来——不只是手的动作,还有那一刻的情绪:焦躁、急迫,夹杂着一丝侥幸。那人以为屋里没人,以为只要打开柜子拿到钱就能全身而退。可当他听见身后脚步声的刹那,整个人僵住了。
“他没想到林先生会醒。”丁浩低声说,“但他还是试了。哪怕听到动静,也没立刻逃走。”
沈墨盯着他:“你是说,他明知有人可能醒来,还是要撬?”
“因为他已经没退路了。”丁浩收回手,“高利贷逼得他喘不过气,家里也拿不出钱。这一票,是他最后的机会。”
沈墨眼神沉了下来。他知道,这笔债压垮的不只是张强的身体,还有他的判断。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不会考虑后果,只会想着怎么活过今晚。
“再加上他是左撇子。”沈墨补充,“这个细节,他藏不住。日常习惯骗不了人,就连撬柜子的姿势,都是本能反应。”
“没有人能模仿这种发力方式。”专家插话,“尤其是那种独特的刮擦纹,属于这把撬棍的‘指纹’。只要比对成功,法庭上绝对站得住。”
沈墨拿起手机,拨通内勤:“通知看守所,张强的审讯室明天上午九点准备好了。另外,把他体检档案再核一遍,重点查左腕疤痕记录。”
电话挂断后,他转向丁浩:“你觉得,他还敢否认吗?”
丁浩看着桌上那根静静躺着的撬棍,轻轻摇头:“不敢了。他知道,每一处痕迹都在替死者说话。”
沈墨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外面天色已暗,警局大楼的灯光一层层亮起。他望着远处街角的路灯,忽然想起什么。
“你刚才说护腕滑落?”他回头问丁浩。
“嗯。露出了一道疤,在左手腕内侧。”
“调监控。”沈墨声音陡然收紧,“案发当晚小区后门的探头,拍到他进出的画面。我要看他手腕有没有戴护腕,以及——是否露出疤痕。”
技术员迅速调出视频。夜视画面中,张强拎着黑袋子穿过绿化带,动作匆忙。镜头拉近,他左手提包,袖口往上缩了一截,护腕确实在,但边缘松脱,隐约可见皮肤上一道浅色痕迹。
“位置对得上。”丁浩说。
“再加上撬棍上的指纹、dNA,弹簧刀的血迹,资金流向,口音特征……”沈墨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连他怎么用力,都清清楚楚。”
他拿起笔,在案情汇总表最后一栏重重写下:
**所有物证形成闭环,排除第三方介入可能。**
丁浩站在走廊尽头,太阳穴微微跳动。那些来自亡者的碎片还在脑中回荡,像一段无法关闭的录音。他知道,真相已经不再需要猜测。
沈墨走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的分析报告。“下一步,查他怎么进的别墅。物业没登记,说明有别的入口。”
“后门。”丁浩突然说。
“你说什么?”
“他走的是后门。”丁浩睁开眼,“我看到的画面里,他没从前厅进。走廊很窄,灯没开,他是贴着墙进去的——那里有一扇没锁的侧门。”
沈墨盯着他,片刻后点头:“那就从那里开始查。”
他转身走向指挥室,脚步坚定。丁浩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按在额角,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晚的呼吸声。
门禁刷卡的声音响起,绿灯亮起,金属门向两侧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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