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扫过丁浩的鞋面，那片烧黑的塑料布卡在裂缝里不动了。他站着没动，呼吸还沉在刚才通灵的节奏里。
沈墨拿着对讲机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技术组刚截到一段背影，左口袋确实有个白塑料袋。”
丁浩点头。他知道这还不够。王桂兰的魂还在西侧，像被钉住一样，重复着最后几秒。她想说的没说完，她的记忆断成碎片，只留下气味和动作。
他闭上眼，靠墙坐下。太阳穴突突地跳，刚才三次连接耗得太多。手指发颤，膝盖也有些软。但他不能停。
“等我十分钟。”他说完，把掌心贴在地面。
冷意从水泥缝里渗上来。他放慢呼吸，一拍一拍地数心跳。脑子里回放那股混合气味——机油刺鼻，底下混着鱼腥，像是长期沾在衣服上的味道，洗不掉的那种。
他不再去碰情绪，也不强求画面。只顺着嗅觉往回找。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废墟西角的能量比刚才更乱了。魂魄蜷缩的状态没变，但波动频率加快，像是受惊后不断挣扎。丁浩没急着靠近，先稳住自己的感知锚点——就是那股味。
他轻轻推过去一点。
一个片段闪出来：一只手伸进工装服左口袋，掏出个白色塑料袋。袋子边缘有点破，撕开一道小口。动作很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丁浩立刻记下这个细节。可还没等他深入，那画面就碎了。
他又试了一次。
同样的手，同样的位置。这次他注意到袖口有油渍，深色布料上泛着暗光。人没露脸，身形中等，肩膀宽，走路时左腿略拖一点。
再试第三次。
还是那个动作。塑料袋拿出来后，被塞进工具包里。袋角露出半截金属物件的轮廓，长条形，一头粗一头细。
扳手。
丁浩猛地睁眼，喘了一口。
沈墨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本。“怎么样？”
“工装服，左口袋，白塑料袋。”丁浩声音哑，“不是一次性的那种，是反复用的旧袋子，边角有撕裂。里面装的是修车用的长柄扳手。”
沈墨立刻写下来。“还有吗？”
“味道。”丁浩抬手按住眉心，“机油和鱼腥混在一起，不是偶然沾上的，是经常同时接触这两种东西的人。可能是修车的，也可能给海鲜摊送货，或者两种活都干。”
沈墨盯着本子看了两秒，起身走到技术员那边。他指着监控截图：“马上调市集最近七天所有进出的三轮车记录，重点查穿工装服、左口袋有物品外露的。另外，排查周边有没有既做机修又跑运输的个体户。”
命令传下去后，现场开始动起来。无人机重新升空，巡查附近小巷；便衣警员分头走访商户；一组人开始整理过往维修登记表。
丁浩没动。他坐在原地，掌心还贴着地面。他知道王桂兰还没走。
她卡在那一刻，身体动不了，声音出不来。火光闪起前，她看见那个人站在车边，低头检查车轴，动作不慌不忙。他甚至抬头看了眼摊位，目光扫过她，又移开。
这不是冲动杀人。
丁浩再次闭眼，试着绕开混乱的情绪流，只抓那个最原始的感官残留——气味。
他慢慢沉进去。
这一次，他感觉到一丝新的东西。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熟悉的触感——地面轻微震动，来自三轮车长时间停靠时发动机的怠速抖动。这种震感他见过，在父母店里那些来买纸钱的老司机身上，他们的鞋子踩过门槛时，总有种特别的节奏。
这人常来。
而且不是临时起意。他是观察过的，测试过的，选好了才动手。
丁浩睁开眼，声音很低：“他之前来过不止一次。他对这里很熟，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多，也知道哪里没人管。”
沈墨转过身：“你是说，这是踩点后的行动？”
“对。”丁浩站起身，脚底有些发麻，“他不怕被人看见，因为他看起来就像该出现在那儿的人。修车的，帮忙搬货的，没人会多看一眼。”
沈墨盯着西侧摊位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能再试一次吗？看看能不能拿到面部特征？”
丁浩没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抽动。刚才几次连接已经接近极限，再强行深入可能会反噬。头痛越来越明显，耳朵里开始有细微的嗡鸣。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停。
他重新坐下，双手撑地，把重心压低。这一次，他不再主动搜索，而是让残存的能量自然流向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废墟里的波动变得稍微稳定了些。王桂兰的魂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不再剧烈震荡。丁浩抓住这个机会，轻轻推进感知。
一个模糊的侧脸出现了。
不高，方下巴，眉毛浓，右耳上方有一道旧疤。戴着帽子，压得很低，但能看出头发短，贴着头皮。
丁浩死死记住这个形象。可就在他想进一步确认时，魂魄突然剧烈晃动，记忆碎片四散崩开。
他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
“不行……”他低声说，“太乱了，她记得的都被炸碎了。”
沈墨蹲下来：“你已经拿到了关键信息。工装服、白塑料袋、机油混鱼腥的味道，再加上常来、踩点、携带工具——这些足够我们缩小范围。”
丁浩喘了几口气，点点头。但他没起身，也没离开西侧。
他知道她还在等。
等有人听见她说不出的话。
等有人替她指出那个人是谁。
“我可以再撑一会儿。”他说，“她还有东西要告诉我。”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劝。他知道丁浩不会说没把握的话。
丁浩闭上眼，又一次把手贴在地上。
这一次，他不再追记忆，而是静静地守在那里。
像守着一盏快灭的灯。
风停了。周围的声音渐渐退远。
他感觉到那股能量缓缓靠近，带着一丝微弱的牵引力。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方向性的指向——朝着市集东口。
那里，是他离开的方向。
丁浩正要顺着这股力延伸感知，突然，指尖一凉。
不是温度的变化，而是一种能量的骤然抽离。
王桂兰的魂动了。
她转向东口，像是看见了什么。
丁浩猛地睁眼，脱口而出：“他今天还会来。”
沈墨立刻盯住他。
“她感觉到了。”丁浩声音发紧，“那个人……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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